☆、生产 (6)

嫤语书年 海青拿天鹅 13940 字 4个月前

,向我一礼。

“夫人!”后面的将官亦整齐划一。

“诸位将军辛苦。”我向他们深深还礼。

寥寥数语,并无多话,一些感怀却似心照不宣。这是魏郯带出来的人。我心底长叹,却并不只有悲伤。

魏昭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但面对这些人时,我能感到那神色里的不自在。

军士们列队在道旁肃立,登车离去时,我忍不住再回望,高台、营房、军士、辕门,这个魏郯为之倾注心血的地方,也许有着雍都里对他怀念最深的人。

路上,阿谧困了,哺乳之后就想睡。

“夫人,这是……”阿元从马车角落里拿出薄褥给阿谧垫着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个纸团。

我一愣,接过来打开。

只见这是一张刚扯下来的纸片,上面只有几个笔迹粗硬的字,却教我心神俱震:大公子未死。

回到宅中的时候,我觉得我身上的每一处都被激动的血气冲得微微颤抖。我努力地克制,不让自己有任何异状。

狂喜、惊疑,还有不安,每一种都那样强烈,刚看到那纸片的时候,我和阿元互相瞪着,几乎有整整一刻说不出话来。

魏郯还活着。

他,还活着……

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反反覆覆地念叨,我将那纸片看了不下百遍,可是那几个字却只多不少。他没死,他在何处?为何不回来?吕征又是怎么回事?天子、魏昭、郭夫人知道么?这纸片又是谁放在车内的……每一个念头都带着以后,而后面牵扯着的,如同埋在沉沉的迷雾之中,教人窥探不得。

返回的路上变得心事重重,而回府之后,当满府的缟素和孝服触入目中,我的思绪瞬间清醒。

魏昭入城之后便告辞去了别处,我走入府中,哭丧的家人在堂上卖力地痛哭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见我来,同我行礼,言辞哀切。

虽然字条上的话并未证实,但我却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觉得那说的是真的。于是,这府中的一切在我眼中便成了一场戏,谁是倡优,谁是看客,谁是收了钱在幕后冷眼旁观的人,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阿嫤……”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看去,却是舅母。

她眼圈发红,拭拭眼泪,拉着我的手:“我可怜的甥女,如何这般多舛!”

辞别

魏傕一世枭雄,又是主公,他回到魏府,众人都挂在心上。

可是郭夫人和魏昭则大不一样,这两人如何处置,上下皆是议论纷纷。

魏昭做过的事自不必说,结党谋反,杀戮京都,意图挟持天子。虽然这些差不多就是在魏傕身上学到的,可是他下手的时候,家族亲人都不曾顾及,当他被俘的消息传来,竟无人同情。

郭夫人也是个难题。魏昭的所作所为,与她脱不开关系。

可郭夫人毕竟是府中的主母,魏傕的照料之事也一直由她主持,若离了郭夫人,恐怕再没了合适的人选。

这二人都是难题,魏郯为此思虑不已。

自从那夜之后,我只见过郭夫人。

出逃又归来,郭夫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她从前保养得宜的面容,在短短几日内枯萎,眼眶深陷,双目黯淡,两鬓花白。

她毕竟是魏傕的夫人,魏郯见了她,仍然行礼称“母亲”,我见了她,也要称“姑氏”。只是,从前还有表面上的敬重,如今,却仅有称呼而已。

郭夫人受我们行礼的时候,并无表示。她只起身默默走开,神色如同雕像。而我们每回去探望魏傕,她也沉默寡言,似乎除了侍奉魏傕,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服侍魏傕上面。

魏傕回府的第二日,魏郯回来的时候比往常早,阿谧在榻上玩,还精神正好。

这孩子记性十分好,虽然已经两三个月不见魏郯,阿谧却没有彻底地忘记他。相处两三日之后,魏郯走过来,阿谧已经能像以前那样伸手要他抱,魏郯得意不已。

“女儿,再长大些,父亲教你骑马,带你去江上坐大船!”魏郯把阿谧举得高高。

阿谧喜欢这样,“咯咯”地笑。

“别人家给自家女儿许愿,都说长大了漂漂亮亮嫁郎君,大公子却说骑马坐船。”乳母忍俊不禁。

“我的女儿,当然与别人家不一样。”魏郯不以为然,说罢,一边逗阿谧一边看我,“阿谧看,母亲也笑了,可见父亲说得对是不是?”

我无奈地看着他:“净胡说。”说罢,将阿谧抱过来。

睡觉的时候,魏郯和我们共铺。他睡外面,我睡里面,阿谧睡中间。阿谧很快就睡得香甜,我闭着眼睛,却并不觉得十分困。我不是一个人,没多久,铺上传来辗转的声音。

“夫君睡不着?”我问。

“嗯,午后在营中睡了些时候。”魏郯有些诧异,“夫人也未睡?”

“嗯。”我说。

魏郯从枕边伸一只手过来,抚抚我的头发。

这两日,我们各自忙碌,像现

在这样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简直绝无仅有。

“夫君在想二叔和姑氏的事,”我想了想,问,“今日上朝,商议如何?”

魏郯道:“二弟贬为庶民,发配融州。”

我讶然。这个发落,简直可称得上温柔。魏昭不必受刑,融州也并非荒凉之地。

“这是夫君的意思?”我问。

“嗯。”魏郯答道,停了停,“也是父亲的意思。他不愿我用重典,父亲虽说不出话,但我能明白。”

我也不多言语。魏傕的意思,我大致也能猜得到。如今魏郯大权在握,行事更当谨慎。自前朝起,帝王以孝悌治天下,魏郯对魏昭下狠手,于法理自是无背,可落到别人口中,手足相残几个字却是逃不了的。

“郭夫人呢?”我问。

“我也问过父亲,是否让母亲陪伴。”魏郯道,“他点了头。”

我了然,如此,也算万全了。

“睡吧。”我抬头,吻吻他的脸颊。

魏郯笑笑,等我正要离开,他却突然扳住我的头,俯下来。

呼吸在唇舌间纠缠,许久未触碰的欲望,像干柴触了火星,一点即燃。

他拉开薄被,翻身上来,手掌探入我的衣下,未几,肌肤一凉。

魏郯也脱了衣服,在上方看着我,呼吸起伏交错着,却停住了动作。

屋子里的光照黯淡,可我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它落在我的起伏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地缓缓移过,静止之间,却更让我感到微微的战栗。

“夫君……”我的声音带着一抹奇妙的娇柔。

“点灯吧。”魏郯说。

我登时赧然,用力捉住他伸向灯台的手:“……阿谧!”

魏郯低低笑起来。他伸手抚过我的头发,俯□来。

这一回,那亲吻变得柔和许多。他抚摸着我的身体,唇舌和手指轻车熟路地挑逗,似乎满是着迷:“阿嫤……”

我喘着气,有些地方因为日久而生疏,不禁轻吟出声。

“疼的话,勿忍……”魏郯抬起我的腿,粗声道,说罢,忽而挺身。

没有预想中的干涩和疼痛,这一回欢好,竟是阿谧出生以来,我们在澡房之外的地方最尽兴的一次。

魏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把我放在榻上,又把我放在他的腿上;让我面对着他,背对着他……冲撞带来的欢愉,像醇酒的后劲一样让人意乱情迷。我控制不住地呻吟,用指尖在他的背上留下红痕……

他还要把我放到案上,我又羞又恼,用力把他推开。

第二日,阿谧比我们醒得更早。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痛让我动也不想动。

魏郯已经出去了,宅中也有别的事。

昨日,魏氏子侄们全都到家了,周氏和毛氏见到各自的夫君平安,皆是欢欣不已,在周氏府中设宴,邀我们过去一聚。

魏郯自从回了雍都,又开始了早出晚归。这边府中,只有我和魏安一道过去。

魏安是跟着魏慈他们一道回来的。出去两三个月,他的嗓子居然不再变声了,说起话来开始有一些男子的中气。

魏慈还是那个笑得爽朗的样子,家人聚宴之后,谈论起此番的征战,他滔滔不绝。

魏郯的那些画简简单单,只能看出他每日穿着什么,在地上还是在水上。而确切的事情,却是此时才知道。

梁玟中了魏郯的计。梁玟攻北方,土地乃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粮草。十几天里,魏郯千里设伏,引梁玟一步一步入内。而就在五六日前,时机已到,魏郯下令四面出击。梁军回师不及,在邰阳受了重创。梁玟领军回撤,却被断了后路,就在新安江的边上,梁玟在混战中中箭,坠马而死。

魏慈道:“大堂兄原本想亲自引军追击残部,可听说雍都这边不好了,便即刻班师回朝,留下孟忠、许寿等人率军南进。”

我和周氏、毛氏等人听着,皆颔首。

“我还要往城墙查看弩机。”这时,魏安从席间起身,向我们开口道。

众人皆答应,魏安行了礼,往堂外走去。

“听说水军在新安佯败了?”周氏看着魏安的把背影,神色有些可惜,“大堂兄和四堂叔将水军训了那么久,我还以为要水上大战一番才是。”

“谁说的。”魏慈不以为然,“水军在汝南与梁玟的水军可是轰轰烈烈战了一场,且对岸领军的还是崔珽。”

“崔珽?”我讶然,“他不是梁玟的军师么?怎会在汝南?”

魏慈道:“长嫂有所不知,梁玟要被罚,崔珽本不同意。梁玟便将崔珽留守,自己过了江。”

“战况如何?”毛氏问。

“当然是这边赢了。”魏慈笑眯眯地说,“梁玟水军的船骸漂得满江都是。”说着,他感叹,“还是我们阿安聪明,什么博陵麒麟子,阿安的楼船才叫巨舰。”

我听得此言,想到了魏安和崔珽的邀约,而如今,崔珽败了。

午后,我到魏安的院子里去。不出所料,他又在对着一堆木料敲敲打打,十几年如一日。

“长嫂。”见到我,魏安停下手里的活,向我一礼。

“四叔。”我微笑,看看他做的物事,仍是一艘船。

“四叔还在造船?”我问,“我听闻四叔与崔公子的水战,是四叔胜了。”

不料,魏安摇摇头:“不是。”

“不是?”我讶然。

“我不如他。”魏安道,“梁玟攻水寨过江时,带走了大半船只,而兄长佯败,迎敌的不过是些残缺老旧之物。待水军战汝南之时,崔公子手中船只不足,而我方几乎一倍于彼。崔公子仍能僵持五日而拜,可知其果真了得。”

我看着他,觉得此人实诚得可爱。

“如此,”我问,“四叔还想与崔公子切磋么?崔公子何在?”

魏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嗯,我会去找他。”

梁蕙的丧事还在办,府中忙碌了几日,我一直不曾出门。

一日,阿元去李尚那边探望,回来见我的时候,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我问。

“夫人,季渊公子走了。”阿元道。

“走了?”我诧异,“去了何处?”

“不知。”阿元摇头,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我:“这是他让公羊公子转交与你的。”

我愣住,接过来。展开,上面确是裴潜手笔,只有寥寥数字。

蓬莱千里,三月胶东。

魏傕回到雍都之后,虽有韦郊精心调理,可是正如韦郊所言,一个月之后,他还是去世了。

他走的那夜,魏郯、魏昭、魏安以及一众子侄都在榻前送终。

府中为许姬戴的孝还未除,新的孝又要换上。

棺内,魏傕衣冠隆重,双目紧闭,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样子像睡着了一样,却又与睡着的样子不同,奇异的死寂。

我看着他,心底不禁欷歔。我离开莱阳,与魏郯成婚,又有了阿谧,穷根究底,是缘起此人。我对他虽从来腹诽多过称赞,却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有几分敬意。一代枭雄,曾经叱咤风云,连天子都忌惮,却也终有一日会毫无知觉地睡去,与从前的一切尽皆了断。

我想到了父亲,又感到些讽刺。

同是权臣,他们一个将要全身厚葬,一个却已经身首难觅。

是因为父亲太忠君,手还伸得不够长么?

魏郯立在魏傕棺前,许久也没有挪步。他背对着我,肩上的抖动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拉过他的手。片刻,他紧紧反攥。

堂上的哭声不绝于耳,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从天子到臣属,雍都中的大小人物来了个遍。

天子也来了。

除了他,还有徐后。

虽然不必服丧,可他们二人来的时候,身上却穿得素白。魏郯与一众族人向他行礼。他亲自为魏傕化了纸钱,火苗翩翩而起,映着天子平静的面容,更显清瘦。

“大司马节哀。”他对魏郯说。

魏郯没有言语,行礼谢过。

这是魏郯凯旋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天子。他与魏郯面对面的时候,虽然一个站着一个行礼,却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尊卑之分。

吊唁过后,天子的目光瞥过我,无波无澜。

我抱着阿谧,与他对视,并无言语。

魏傕出殡当日,朝中、军中,魏氏臣属无数,出殡当日,戴孝送殡的人绵延数里,哀乐连天,一直送到雍都三十里外的青箬原。

而满了七七之后,郭夫人搬入了佛堂,而魏昭便踏上了去融州的路。

魏郯让他在雍都多留了两个月,为的就是给魏傕送终。离开的那日,很意外的,他来求见我。

“不知二叔有何事?”我坐在堂上,讶然问他。

魏昭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许多,衬着孝服,竟显得有些单薄。

“弟求见长嫂,乃是想问一些旧事。”魏昭道。

旧事?我看着魏昭:“二叔但问。”

魏昭看着我,低声道:“许姬,是如何去的?”

我有些诧异,片刻,微微摇头,道:“许姬去世之时,妾并不在府中。不过第二日,她的尸首实在井中发现的,府中的家人曾经看过,其死前并无挣扎之象,当是自尽。”

魏昭听着,片刻,又道:“长嫂曾说,公主是死于乱军?”

“公主乃许姬所杀。”我说。

魏昭的面色发白,少顷,他垂眸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多谢长嫂。”他向我一礼,“治儿留在府中,日后还劳长嫂多加照顾,弟告辞。”说罢,拿起包袱,站起身来。

“二叔今后如何打算?”我问。

魏昭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弟已是孑然一身之人。”将包袱往身上一背,朝堂外走去。

“他走了?”阿元从堂外进来,问我。

“嗯。”我颔首。

“还会回来么?”阿元问。

我没有回答,望着魏昭离去的方向,心里想着的却是他方才的话。

那身影消失在门外,孤寂而清冷,与我最后看到的许姬,竟有几分相似……

猜疑

舅母是来奔丧的,也是来告别的。

我请她到内室坐下,她叹着气,与我将因由一一道来。

乔缇有孕,随姑氏回到了南阳养胎,她的丈夫岑纬,几个月前派往河北邢州。而舅母的独子乔恪,近来也被派去了河南濮阳任郡长史,舅母思前想后,决定随着乔恪一起去。

乔恪去濮阳的事,我是知道的,就在这两天。原因不用问也知道,魏昭上来之后,原先魏郯拔擢的庶族官员一些被撤换了许多,而乔恪虽出身高贵,他被视为魏郯的亲信,被一并牵连。一郡长史,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官位,可那一般是年老将要出仕者的去处,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这辈子的官运也算到此为止了。

“阿嫤留在雍都,也要保重。”舅母拭拭眼角的泪水,叹道,“舅母曾听说,魏康可不是善与之人。”

“魏康?”我讶然看着舅母,“舅母怎提起他?”

“你竟不知?”舅母亦讶异,“朝中兵马不足,魏康奉诏从凉州领了六万来援。”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六万。”我低低重复着,“何时的事?”

“就这两日要到了,伯恭先前在宫中做廊官,听朝臣议论才得知。”舅母皱眉,“阿嫤,这么大的事,他们也不同你说,大司马才走了多久……”她声音悲戚,复又垂泪。

我安慰着舅母,又说了些别的话,我将她送出府去。

回来之后,心思却再也停不下来。

魏康,魏傕的弟弟,魏郯、魏昭、魏安的三叔父,去年年末的时候曾经来过雍都,被任命为凉州太守。

六万凉州兵。我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凉州民风彪悍,当年何逵乱政,也是朝廷虚弱,他仗着十万凉州兵就闯进长安作威作福。魏昭这般着急,是因为要对付梁玟么?还是……

莫名的,我想到了魏郯,忽然像窥见了一丝奥妙。

或许不管事实如何,魏昭自己是认定了魏郯已死,所以,他大张旗鼓为所欲为。

雍都的驻军,如今不过细柳营的三万人。这三万人,魏昭想靠着自己的如今的地位拿过来,但看起来并不容易。

魏昭上来以后,每日忙忙碌碌的,不过是巩固权力。可如今朝中的权力,军、政一体才能牢牢把握,而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手上没有听话的兵卒,再高的官位也是个笑话。可惜,魏傕没有给魏昭留下任何可供他随意差遣的军队,于是,魏康手上的西凉兵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去年魏康来雍都,这两人可是相谈甚欢。

魏郯在前方的兵卒,拖住梁玟也算绰绰有余;而魏昭在雍都站稳了脚跟,就算没有了汝南、邰州一带,北方大部也仍然在他手里。

所以,他有意往北迁都。

尤其重要的一点,魏郯出事至今,不过五日。而魏康远在凉州,就算一路快马,也要十天半个月。推算下来,至少魏郯启程去新安的时候,魏康就率军上路了。这般巧合,若说无叵测居心,若说无所预谋,谁人会信?且他率六万人从凉州而来,并非刮风般无影无踪,其中关节,必定也是有人照应。

心底越想越亮堂。

不管魏郯现在是生是死,雍都并非我和阿谧的久留之处。

魏康果然来了。

就在第二日,他到达雍州城外的消息传了来。

郭夫人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魏昭则一早就出城去迎接。

我与梁蕙等一干女眷等候在府中,将近午时的时候,家人传报,说魏康已经来到。

只听得一声长叹:“天妒英杰,我魏氏侄儿罹难,家族不幸!天下不幸!”望去,只见一人身着孝服,满面悲伤地疾步入内,正是魏康。

堂上家人放声大哭,魏康涕泪纵横,扶着灵案泣道:“去年所见,我众侄儿英武出众,望之可傲世人!怎知才过半载,已阴阳两隔!是我来得太迟!若我凉州兵马及时赶到,必不使我众侄儿受半分危难!”

哭声更加凄切,周氏和毛氏相扶着,哭得跟泪人一般。我亦低头,以袖掩面。

魏郯下落不明,我也想哭,此时却哭不出一点水星。思索了许多事,我的心中便清明许多,而魏康所说的话在我听来,也就不那么情深意切。

“三叔亲自吊丧,孟靖等人在泉下若有知,亦可心中安慰。”郭夫人上前劝道,说罢,让家人一一来与魏康见礼。

魏康一一说些安慰的话,周氏和毛氏啼哭不已。“侄妇节哀,家中还有尊长幼子,保重才是。”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向他低头一礼,道:“敬诺。”

魏康去魏傕的房中探视过之后,便出城去了。

“听说凉州兵如今驻在笃阳,那般小邑,

又相隔数十里,营寨都要另起。”阿元说,“这位公台为何不住在雍都。”

我给阿谧换着尿布,一边换一边说,“住雍都做什么,雍都可比不上那些凉州兵安稳。”

阿元点头。没多久,她脸色变得神秘,将一张纸递给我:“父亲回信了。”

我精神一振,接过来。

李尚办事一向不拖拉,我请他去查访吕征的底细,他很快就给我送了信来。

吕征的父亲吕偲是魏傕的旧属,几年前,吕征投靠了魏傕,其人也颇有可塑之才,一路从军曹升到了魏傕的副将。不过,他与文箴的关系很是密切,此番担任后军都督,与文箴等人的安排也不无关系。

知道了这一点,许多事也就明了了。

梁玟夜袭、军士溃逃、吕征报丧,一环扣一环,像故事一样。

情形越来越热闹,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魏郯为何还全无动静?心里想着,又变得发沉。

如今只有那张字条在说魏郯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么?

魏昭已经把魏康请了来,我想了一圈想通过了,而等到郭承从辽东率五万兵卒来到的消息传来时,我已经不觉得太惊诧。

魏傕灭了谭熙一家之后,将郭承留在辽东经营,收编谭熙旧部,军屯戍边,干得有声有色。郭承回雍都之后,辽东太守另外任用了他人,不过如今看来,那人不是与郭承一路就是镇不住郭承的余威,五万兵卒此时来到雍都,与魏康一样巧。

魏康和郭承,一个叔父一个舅父,魏昭信得过的都是亲戚。

一个凉州营,一个辽东营,每个都比细柳营的人多出一倍。兵卒人数加起来,已经有十几万。

朝中的臣子们似乎吃了定心丸,加至梁玟突破魏郯的水寨之后,虽然溃逃的溃逃,发丧的发丧,梁玟却没有急于攻来。李尚传来的信中说,前方的消息封锁很严,只听说梁玟军马有限,不敢深入太过,逗留在邰州、稔阳、汝南一带搜寻可充军充民夫的人丁和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