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不怕,他自己也怕。刑堂藤杖打人的滋味,他们每一个挨过的清清楚楚,想起来都心惊胆战。只是再痛苦也无从抵抗。顺从与反抗的后果,现实早用它血淋淋的代价教训清楚。乖巧聪明如霍一飞,更知道什么不要说反抗,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要说。
陈耀清心里忽然一阵感慨。他们这些人,表面看不上风风光光,其实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霍一飞那么受宠,江湖上一个晚辈的身份呼风唤雨,惹得人人嫉妒。但周进再宠爱他,不是也容不得他冒犯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规矩吗?就因在这儿罚跪,太久了,熬受不住偷一会儿懒,抓到了竟用刑堂的家法打。
陈耀清本来对霍一飞说不上多么喜欢,至少在后来他日益走红,难免有一丝嫉妒。但此时此景,或许是起了同病相怜的伤感,又想起这个小自己7,8岁的小师弟从小跟了他玩耍的情景,也不禁有些不忍和心疼。只是他无论如何不会像霍一飞那样,奋不顾身扑上去替他抗刑罢了。
陈耀清提着藤杖在霍一飞臀腿上比了半晌,不敢久拖,咬咬牙扬起了,“嗖”一声抽打下去。
一条猩红的杖痕在臀上横浮,片刻之后,血滴渗出来。凡打必见血,和记刑堂家法的规矩。藤杖也是格外厉害,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扬手一落便是皮开肉绽。霍一飞单薄身子随着杖落微微颤抖。跟着又抽了几杖,紧咬的嘴边低“啊”出声,慌忙转过头去咬自己的手臂。只觉得身后一条叠着一条,钻心刻骨的疼痛。
陈耀清打的还不算甚重,尽量避开了重复的伤口,杖痕自上向下平铺延展。饶是如此,霍一飞也觉得承受不住。因为吸毒而被周进打过的重伤,虽说是已经愈了,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他连一百天都还不到。每逢天气阴差,臀上伤口都阵阵的发痛。这时伤上加伤,又怎么承受的住?
也难怪他疼的这样瑟缩不止。霍一飞相信进哥看的到他身上这些深深浅浅,交错纵横的新旧伤痕,可他还是这般狠打,可见是真的气了。知道今天绝对是犯了大忌。规矩家法,任是哪个帮会老大都最讲究不过。周进其实在这反面已经算是比较宽松了。自己在他跟前,似乎是规矩极大,但实际上霍一飞知道进哥并不怎么真正为这个管他。那时他跟姚顺对掐,姚顺是社团堂主,论身份论辈分都比他高着一层。他跟长辈掐架本来是大犯规矩的。但周进非但不管,反而明着暗着维护。也就是为了这个,和记里十二个堂主人前人后都敬着他这个晚辈三分。
然而骄纵归骄纵,谁让自己今天倒霉,正撞在枪口上。惹得进哥火了,非要行规矩正家法,他又能有什么话可以分辨。
藤杖夹了风一杖杖抽落。周进忽然从沙发起来站到跟前,陈耀清不敢再有丝毫容情。打了三十杖过头,周进叫停了他,自己接过藤杖,杖头伸进霍一飞小腹下,挑正他歪倒在一片狼藉之上的身体。
“跪好了!”周进说,回头问陈耀清,“打多少了?”
陈耀清忙回打了三十二下。
周进提着藤杖在霍一飞皮肉绽裂的臀腿上缓缓滑行,看着他怎样努力从地上撑起身体。手指抠地,两条手臂不住的打颤。手臂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口子,刚刚跌倒在地上,破木烂钉子毫不留情划在肉里,手按在角铁之上,他都不觉得了。只是疼的撑不起身。
周进也不急,一分一秒等了他。直到霍一飞撑的挺直,方才猛地扬起杖来。陈耀清站在身边,只听这刮风的声音就知道狠毒,连忙侧开脸。藤杖“啪”一声打下去,霍一飞呜咽的低吟一声,险些又摔下去。深紫的伤口横在一片破烂青肿上,格外的骇人。
周进看着,面无表情。指指陈耀清吩咐,“报数。”藤杖扬了着实的狠落,比陈耀清打的狠多了,兜的风仿佛能把地上的灰土也刮起来。陈耀清匆忙跟紧了报数,“34,35,36,37,38……”
不过五下,霍一飞手上一软又倒下去。胸口伏在地上,只是大口的喘气。隐约似乎听到他哀哀的叫,“进哥,进哥……”
周进一杖追下,喝问,“还能跪住了吗?!”
霍一飞颤抖着回答,“能,能。”下半身刀割版痛,再也承受不住,颤声哀求,“进哥,一飞,懂规矩了,以后再不敢了,进哥,别生气……”
周进冷冷提起藤杖,“懂规矩了,那算我没白教你。”藤杖又搁回臀上。霍一飞知道终是不能轻易饶过,慌的连忙别过脸,手握拳头堵到嘴里。只听着藤杖刮着风抽落,一杖一杖有如刀割刃剜。疼得太狠了,霍一飞手指不顾一切的在地上抠挖,全顾不得那些杂碎的碎木乱钉扎的手上到处是伤口。陈耀清本来很清楚的报数声音,此刻也听着模糊起来,跪了半宿,又遭了这份酷刑,眼前已经一阵阵发晕。
后来藤杖终于停下来。还以为是进哥嫌他姿势不正,停了调整。过了一会儿陈耀清蹲下扶他跪起来,才知道是打够了数。
方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进哥冰沉如水的脸,又畏惧的低下眼去,依了规矩一字不差的谢刑。“一飞,不懂事,让进哥苦心教训。一飞知
错了,知道教训,以后再不敢了。”
费劲的从地上拿起那根沾了他血肉的藤杖,双手颤巍巍的捧了,给周进递回。周进看着不接,霍一飞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这么举着。咬咬牙,尽可能把手臂伸的笔直,高举过顶。因为剧痛,手上虚弱无力,那藤杖又死沉死沉的,霍一飞捧的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