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可爱。萧羚儿惊叫一声,急忙抓了先前在路上叫裴皞给自己做的一副弓箭,悄悄靠过去要射。岩羊受惊,四下逃窜,萧羚儿发狠去追,嘴里呼呼地大叫。
绣春生怕他跑丢了,急忙起身去追,一边追,一边叫。跑出去差不多一百多米远的的样子,萧羚儿总算停了下来,懊恼地朝羊尾巴丢了块石头。
绣春扯了他回去,没走几步,忽然听到前头起了一阵呼喝之声。抬眼望去,见草甸的那头出现了一群骑马的人。披头散发,面容凶恶,全部手持马刀。像是突厥人,但与普通的突厥人,样子看起来又有些不同……
“黑勒人来了!快躲起来!”
领头的军官立刻认了出来,见对方人数竟有五六十之众,脸色大变,一边喝令士兵迎战,一边回头对这绣春和萧羚儿大吼。
黑勒人只是当地对这些流贼的一个惯称而已。成分构成十分复杂。有突厥人,有从前被突厥吞并后流窜的其余种族人,也有部分汉人,平日以劫掠为生,躲藏在本朝与突厥尚有争议的无驻军地带,实施劫掠后飞快离去。猖狂之时,人数一度曾达数千之众。本地百姓对这些流贼深恶痛绝。这两年,因魏王的大力围剿,人数锐减,祸患终于得以消解,平日不大能见得到了。没想到这时候,在这里竟会遭遇!
黑勒人呼啸发声,很快策马到了近前,士兵们也是训练有素,虽人数不敌对方,但立刻操起兵刃,转眼便杀到了一处,很快,就有人倒地不起,血肉横飞。
绣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肉搏厮杀场景,惊呆过后,立刻拽了同样看得脸色发白的萧羚儿,扭头便飞快往草甸深处去,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只是身后已经追来了一个发现了他们的黑勒人,手中高举闪闪马刀,形容恐怖。
“快分头跑!你往那边去!”
绣春冲着萧羚儿大吼。
萧羚儿妈啊一声,撒腿就跑。绣春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那个黑勒人掷去。黑勒人目露凶光,立刻舍弃萧羚儿,朝着绣春追了过来。
绣春拼命逃窜,只是终究比不过对方的脚力,很快,距离就拉近了。此时那个军官已经摆脱了与自己厮杀的黑勒人,带了几个士兵拼命朝这边来,想要保护绣春和萧羚儿。只是终究晚了一步。他们还没赶到,那黑勒人的马刀已经举掠到了绣春的头顶。绣春腿脚一软,整个人便摔到了地上,也算运气好,恰这一摔,堪堪躲过了这一刀,只被削去了一片头顶结发,长发立刻飞散下来,状如女鬼。
身后那黑勒人见一刀不中,再下一刀。绣春这下是再也闪避不了了。眼睁睁看着刀头就要砍向自己,正绝望之时,忽听噗的一声闷响,那黑勒人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怪异的咯声,整个人僵住不动。
绣春抬眼望去,看到一支锐箭从他的后脑直插而入,黑铁的尖锐箭簇穿透整个头颅,从眉心处透出长长一截箭杆,染挂了模糊的血肉。
那人双目暴突,目光中凶光消隐,只剩呆滞。一道污血,正沿着那人的眉心鼻梁滴答而下,布满了整张脸,状极恐怖。他手中的刀也坠地,整个人摇摇晃晃,最后朝着绣春摔扑下来。
绣春心胆欲裂,尖叫一声,往边上打了个滚。终于避开了这恐怖的一扑。翻身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大口喘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羽箭来的方向时,整个人惊呆了。
对面,一匹战马正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当头的那个人,身穿军中高级长官的暗青色便袍,足下踏了马靴,臂上悬了一张铁弓。瞧着方才那救命的爆头一箭,应便是他所发的。
让她惊呆的是,这个人……他竟然就是萧琅!
她坐在地上,仰头呆呆望着他时,马上的萧琅也认了出来,这个披头散发、方才凭了自己一箭死里逃生的人,竟然会是她!极度骇异之下,手一松,弓便直直掉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策马风一般地到她面前几步之外,猛地勒住了马,弯身下去,对着还一脸呆滞表情的绣春厉声吼道:“怎么是你!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57、第 57 章
绣春毫无防备,被他这一声居高临下的当头怒吼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千里迢迢而来,刚差点还丢了性命,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旧病复发急召良医。现在她应召,来了,这个人……劈头竟就这样对她怒吼!
他这种人,居然也会发脾气?而且,虽然刚才是他救了自己没错,但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算什么意思!!!
她定定盯着他。见他吼完了,翻身飞快下马,大步飞奔到了自己面前,俯身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目光从她披发下来的头顶飞快巡视到她的脚,见她并无损伤,这才仿佛吁出了口气。
……
好像有什么不对。
绣春的目光落到在他踏着黑色牛皮马靴的一双腿上,回想起他刚才朝自己奔过来时的利索样子,忽然仿佛明白了过来,顿时气急败坏,人还坐在地上,一把便拂开他停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连话都说得不周全了,只冲他嚷道:“你的腿呢?你的腿呢!”
~~
萧琅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有缘由的。最近边境局势开始紧张,颇有一触即发之势,原本被清剿得差不多了的黑勒残余便又纠集在了一起,再次开始袭扰居民,甚至有时还借地形之利,突袭押送军资的小支军队。他们心狠手辣,来去如风,虽成不了大气候,但对这一带的居民和军资往来,隐患还是不小。萧琅前些时日分派军队在十八个军镇之间进行连续的巡查。一方面检查备战情况,另一方面,也在对黑勒人进行扫荡。他自己也出了灵州,带了支人巡视附近的塞口要道。恰就这么巧,行至此处时,遭遇了这一场突袭战,立刻率人围剿。坐于马上之时,视野开阔,留意到前方草甸近旁有一黑勒人举刀在追前头的人,眼见那人就要被追上,情况岌岌可危,立刻驱马赶了上去,在那黑勒人下刀之时,射出一箭,从后脑直贯眉心,一下穿透了对方头颅。
前头那逃过一死的人到底是谁,他原先并没留意。见险情解除,后头的战斗也差不多了,正要调转马头,无意听到那人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入耳,竟十分地熟悉,心中一动,飞快扭头看去,见那人连滚带爬地翻身坐在了地上。虽披散着一头被削下来的散乱长发,神情呆滞,但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竟然真的是那个他方才想到的那个人!
来这里已经数个月了。哪怕那一次,被她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了,他对她的思念也还是没有间断过。
她似乎对自己的靠近颇为抗拒,他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对人对事,向来看得不重。合则来,不合则去。但是到了她这里,这却失灵了。
哪怕知道她并不希望自己靠近,他还是决定试一试——为了自己的那颗被她牵动了的心。
她虽然没说,但他明白,身份一定会是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的一个极大障碍。所以在开口向她表白心迹前,他说服了阁老欧阳善,与他一道为当年那拨在二十年前蜀王谋逆案中蒙受冤屈的臣子翻案。
这件事,他原本就一直想做。如今提出来,只是比原计划要早了些而已。
包括董朗在内的那一拨大臣,之所以二十年来一直蒙受冤名,并非案情有多复杂,而是无人能替他们翻案。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翻案,就意味着对先皇,也就是他父皇的否定,更会遭到当年在这事件中为了投先帝所好而推波助澜的一帮大臣的反对,比如,另位顾命大臣傅友德。
但他做了。在另位监国亲王中立,欧阳善表示支持,傅友德一人反对无效的情况下,他力排众议地去做了,最后成功了。
该正名的正名,该抚恤的抚恤,该召回京城做官的召回。尘埃落定之后,他忽然又有些犹疑。生怕自己这时候开口,会被她认为是在挟恩求报。所以他决定再等等。然后一等,就等来了西境邻国异动的消息。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留意她。知道她配制出了麻醉药用于鹿茸采割。知道她去了祈州。也知道她一直忙忙碌碌,瞧着完全已经把自己丢到了脑后的样子。
那会儿,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因明白,自己应该就快要离京了。所以终于决定向她表白。
以笔向她倾诉心情,在他看来,比自己当面去向她告白要好。有些话,当他面对她那双眼睛的时候,不是忘了说,就是说不出口。
当然,结果是毁灭性的。
他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一天,怀着忐忑与期待的自己在看到她穿了身藕荷色衣衫时的那种心情。简直就像被一板砖给拍到了墙角,面壁长蹲不起。
她为什么不穿绿衫?为什么不穿绿衫?为什么?
因为她对自己无意,不想他继续靠近。就这么简单。
他收拾收拾破碎的心情,出了京,到了这里。
送出那一封情书前,他原本对自己说,倘若她拒绝了自己,那么他也会就此掐了心里的那种念想。
他不想再因自己的不当举动给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她本无忧无虑,拥有一身超凡医术,天生就该成为金药堂的继承人。那样她会很开心的。
但是思念,压在心底越深,便如发酵越甚的醇酿。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把她忘记,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反而愈发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与心底,挥之不去。
前两天的有一晚,半夜醒来后睡不着了。黑暗之中,他甚至萌生出了这次回去后,就无视她的决定,不管不顾地先把她弄到手再说的邪恶念头——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他想。
实在是太想她了!
想象着把她每天绑在自己身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诱惑简直无法抵挡。
然后现在,他居然真的看到了她。
日思夜想的一个人,以为她此刻应远在千里之外的,却忽然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第一反应,该是欣喜若狂。但是没有。那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感过后,他竟然一下怒不可遏了。
他对人极少这样失态。
想想看,倘若不是他正好到了,又恰好看到她被人追逐,随意驱
马过来放了一箭,现在该会是什么景象?
横尸血泊!
所以他对着她吼,随即飞身下马到了她近前,一把抓住了她。
万幸!她除了模样狼狈些外,看起来无碍。
他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的紧张与惊骇一旦消去,因了见到她而生出的那种狂喜便立刻开始冒头。简直恨不得大叫几声才好。见她始终那样仰头怔怔地盯着自己,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态度十分欠妥。
本就已经受惊不小了,又被自己这样吼……
他立刻后悔了。急忙压下欢喜之情,正想先安抚她,不想她却忽然变脸,冲着自己嚷“你的腿呢你的腿呢”,顿时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迟疑了下,望着她道:“我的腿在啊?怎么了?”
~~
绣春从地上爬了起来。视线仍停在他的膝上。
很明显,自己这是再一次被耍了。一点事都没有,他竟捏造出“旧疾故犯”的消息,硬是把她从上京给提溜到了这个地方!
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无辜样子。她在心里嗤地笑了起来:几个月不见,人瞧着是瘦了些,只这脸皮,倒是更加厚了起来。
“正常的情况下,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躺在那里,等着我来给你治病才对吗?”
她瞪着他,一字字地道。
“什么?”
他愈发糊涂了。
她不再理睬他,只转过头,朝着方才萧羚儿逃窜的方向看去。见他已经飞快地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了。
萧琅顺了她的目光看去,再次大吃一惊,差点因为自己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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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甸那头的那场小规模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黑勒人见贺兰王率了他的骑兵竟从天而降,一时魂飞魄散,哪里还有缠斗的心思?且战且退,除了死伤者,其余很快便四下逃窜。
萧琅这边,伤了七八个人,有两个情况比较严重,所幸无人丧命。绣春忙着替受伤士兵们包扎伤口的时候,萧琅已经无奈接受了这个鬼见愁侄儿也跟了过来的现实。并且从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很快就清楚了她为什么会到了这里的原因。难怪她刚才盯着自己的腿看时,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
裴皞自己,绝不敢自作主张。到底是谁,竟瞒着他搞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是裴度?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心思的?
侄儿还在他跟前哇啦哇啦地比划着方才的惊魂一幕,萧琅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那个正忙碌着的背影上,心里一阵阵地打鼓。
显然,她已经怒了。只是在努力压制情绪而已。倘若可以的话,他估计她会拿根棒子敲破自己的脑袋。
也是,换成谁,被人一而再,再二三地用同一个烂借口骗,都会不高兴。
自己有过装病博取她同情的不良记录,这一回,要是他跟她说,就在见到她面之前的那一刻钟,他对此还是丝毫不知情的。她会信吗?
~~
当晚,一行人暂时落脚到了距离最近的朱雀军镇上。
军镇因了当初设置的特殊目的,与寻常城镇不大相同。更类似于一个有固定建筑的大兵营。里头也有居民。但人数不多。
绣春草草吃了送过来的晚饭后,仍继续忙碌。先前在路上,对受伤士兵的伤口不过做了简单的包扎。现在落脚下来了,她与本镇闻讯过来的军医一道,又开始重新处理。尤其是那两个受伤比较重的,有些棘手,需要点时间。等完毕之后,已经有些晚了。
这里的白天,气温已经开始让人有炙热的感觉,但入了夜,却是十分凉爽。连头顶的那轮月亮,瞧着也比上京的要金黄圆硕些,清辉撒满了大地。
她迎着夜风,回到自己被安排下来的暂居住所时,看见小院落的门外有个人。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静静不动。似乎已经等了自己许久。知道是谁。她并没停下来,径直经过他面前时,听见他忽然开口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可能不信。但这件事,我先前确实毫不知情。要是我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来的。这里不安全,并不适合你留下。且过些时候,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头,看向了他。那双曾被他用心描绘过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如水般的婉转眼波。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自己也知道。
他极力压下心中涌出的那种带了强烈不舍之意的满满柔情,声音平平地继续道,“晚上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倘若可以,他自然恨不得她时时刻刻就在自己身边。但是……她应该是被迫才来这里的。而且,他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他默默望着她在月光下的那张脸庞,等着她点头。却见她淡淡地道:“我先不走。”
萧琅心跳忽地加速。
她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瞟了他一眼,随即微微蹙眉道:“方才遇到个伤口严重感染的伤者,已经全身
高热,神志不清了,再不处置,恐怕就要死了。等我先处理完再说吧。”
第 58 章
绣春口中的这个伤者,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在两天之前的一次小规模冲突战中,小腿先被长矛刺伤入肌,又蹚入积了陈年淤泥的饮马河中,回来后伤口泛白,让军医照常规处置了下,自己也并不在意。不想次日起,便觉伤肢沉重疼痛,体温升高,脉搏加快,伤口处渗出含了气泡的浆血。军医让其服用败毒汤药,往伤口涂抹伤药,一直不得用,到了现在,不但伤口情况愈发严重,连神志也开始不清。绣春先前被去看他时,他当时正双目紧闭,嘴里胡言乱语,军医束手无策。
绣春判断他应是感染了气性坏疽,俗称烂疖。是由于清创不洁,毒散走黄而出的并发症,说白了就是伤口细菌感染。这种病,通过开放性伤口接触会传染,来势凶猛,到了后期必须截肢,否则就是等死。幸而这个病例,经她检查,全身毒血症状还未十分严重,伤口感染也只限筋膜腔,未到截肢的地步。她叫人将他立刻与别的伤员隔离开来。这种时候,临出发前带过来的麻醉丸便有了用武之地。虽然还没在人体上做过测试,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伤者的伤口必须要尽快得到彻底处理。她照自己前段时间用动物测试后积下的经验,让伤者服下,进入麻醉状态后,在军医的协助下,用配置的消毒药水对军医平时用于治疗跌打的刀具进行高温杀毒后,破开伤口,将受累肌膜仔细地全部清除,过后敞开伤口,用药水反复冲洗。等他苏醒后,开了药方。
结束了这个清创小手术后,绣春在朱雀镇留了一天,观察病人的情况,过了一夜后,见他体温下降,伤口也无继续腐烂现象,知道应该是控制住病情了,松了口气。
这种相似病例,在军中并不少见。军医先前处置过的伤者,十有j□j,在半个月内都会死去。这一次,见这个上京来的女郎中用这种自己前所未见的手段救活了人,心中佩服,向她求教。绣春自然知无不言,详细教导。萧琅便发话了,说:“可否到灵州再停留几日?我把军医全部召齐,烦请你统一教授这些手段。”
观念的改变,最是不易。比如,绣春先前向朱雀镇的军医强调隔离和处置伤口时消毒的重要性,他们先前虽亲眼看过他的操作,也见证了效果,但大多还是不以为然,甚至有觉得太过麻烦,根本就不必要。倘若能集中宣讲,再凭借来自于最高长官的力量,编制成军中医规,从上而下强行推广开来,比自己苦口婆心劝说,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
她没半犹豫,立刻应了下来。
萧琅朝她一笑。
~~
两天后,到了灵州。
灵州是这一带人口最多,地域也最广大的一个州府。萧琅长驻此处,有安西都护衙署和他的宅邸,前后相连。建筑自然比不上上京的奢华,但自有别具一格的沉稳大气之相。
她和萧羚儿被安排住进了都护衙署后头私宅里的院落中,萧琅有事自去了。安顿好后,天色也有些暗了下来。一个姓杨的管事找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道:“陈小姐,等下殿下回来要泡的药汤,烦请您去瞧瞧。”
绣春看他一眼,“不是有专门的军医负责此事吗?”
萧琅的双膝虽然并无大碍了,但寻常的护理还是不能长时间间断。绣春知道他离京前,林太医曾培训了一个姓吴的专用军医随于他身边的。原先说萧琅旧疾复发军医束手无策,把她骗了过来。现在证明他无事,这种事,自然有军医去做。
杨管事道:“吴军医前些时日生病,无人能替他的事,一直勉强撑着而已。前几天殿下出城,他便没跟去。他听说今日京里来了良医,便托人传话给我,说烦请你代劳几天。等他病养好,他再回来。”
绣春看了杨管事几眼。见他表情只是恭恭敬敬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想了下,便点头道:“知道了。等下就去。”
~~
绣春被引到了萧琅的书房。据杨管事说,殿下先前都习惯在这里让吴军医上药。此刻正在前头与裴刺史议事,过后就会回来了。
杨管事和下人退了出去,书房里便只剩绣春了。
外头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上了灯。借了明亮的灯火,绣春四下打量了这间书房。有些禊赏堂的感觉。博古架的边上,也悬了把宝剑。看起来低调而整洁。
等待的功夫,绣春到了书架前,想找本书看。上头的书,排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正合他的习惯。她最后看中了一本,记住了它所在的位置,抽了出来后,视线无意落到了边上的一个影青蕉叶纹饰落地大瓶里。
这种大瓶,口阔四方,摆在书房里,通常用于插放字画卷轴之类的物件。此刻,这个瓶里也斜斜插了几幅卷轴,有一张卷得松开了些,露出了一角,瞧着像是一幅画。
萧琅工于书画,绣春自然知道。他前次写的那个寿字,虽然当时在祖父面前,她口头嫌弃,心里却也承认,确实是好。这幅画轴,想来便是他画的。
绣春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眼
门口方向,见静悄悄无人,终于伸手过去,抽了出来。
干这事,她有一种窥人隐私般的心虚感。略微有些紧张。
她摊开画轴,只看一眼,顿时便定住了眼。
画里是个绿衫黄裙的眼熟少女,正作侧身回眸状,双眼若水,一点朱唇,神态似笑非笑,栩栩如生,端的是意态风流,跃然纸上。边上题了一句:笑,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这不是自己在祖父寿宴那晚的装扮吗……
她的心怦地一跳。呆呆地看了片刻,又抽出了另副。打开,也是肖像。上头画的女子脸模,同样肖似自己。只不过变成了拈花而笑,神态娇憨纯真。再抽出一张,还是自己。看完全部,统统都是她。或喜或嗔,各种神态,各种情境。甚至有一副,还是她对镜画眉的样子……
他……他不是忙得像条狗吗!竟然还有闲情干出这种事!
这算不算是在拿自己意淫?
绣春心怦怦跳个不停,脸都已经红了。
~~
前头的萧琅,现在还浑然不知书房里发生了什么,正在与刚刚赶到灵州的裴度议事。
他到灵州,前后不过十年,裴度从年轻时起,随其父亲裴老将军,前后在此却已经驻守了几十年。所以很多事情,萧琅对他颇是倚重。
议完了事,裴度神色放松了下来,起身正要告退,萧琅叫住了他,开口径直问道:“裴大人,裴皞回京的时候,是不是你让他传了我旧病复发的消息?”
裴度噫了声,“那个金药堂的女娃子已经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
萧琅摇了摇头,“你假传消息,先就不妥。再把她这样骗来,更是不该。”
“殿下!”裴度毫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不该?你喜欢她喜欢得紧。既然看中了,弄过来就是。哪里那么多的该不该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