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按照姜烨所言,随他来到暗间,是隔着帘子,外置的琉璃屏风所遮掩。
她坐在后方,有些距离,头稍稍一侧透过那满目珠帘,能辨出身形同大致模样,而沈鉴的声音是早在她脑子里印下的,就仿同她刺下的伤痕,她亦将沈鉴的模样,声音,包括言行举止,通通都给刻在心尖。
沈鉴还未入座,姜烨同她说,先将人安置在客厅,给她排好位置才迎接沈鉴入内,如今容华已然就座入定,姜烨自然就去客厅把沈鉴请了进来。
两人偕同入内时,容华只瞧着一抹人影挨着大哥,大哥毕竟是青年高壮,沈鉴同他比肩虽身高所差无几,但身形纤瘦,因此仍被姜烨身影遮住大半。
容华挪了挪下-身,重新调整位置,就看到姜烨和沈鉴此刻已面对面坐好,中间架起四角桌,底下置着暖炉,两人盘腿互坐。
沈鉴刚好是对着她坐的,因此容华一眼便能看到他,只是隔着珠帘,难免不太明晰,不过还是看清楚了。
确确实实,就是他。
五载光阴,使他的面庞看上去不曾那般沉稳老练,肤色是少见的霜雪白,衬着他的五官略显阴柔,一双狭长的眉眼,这倒未变,此刻挑着唇角与大哥笑盈盈的模样,要显得更为凌人,多了年轻气盛的光彩。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睛,无边无垠的黑,如月夜清辉皎洁,端是看人一眼就好似能把人给拽拉到这漩涡里。
这份令人忌惮的气势,原是五年前便展露端倪。
容华感慨完,隔着珠帘的另一头,姜烨率先开口:“突然要请沈兄来府上做客,是姜某唐突。听沈兄说,你是从塞外千里迢迢到这建安县来做生意,姜某很奇怪,沈兄怎会跑这么远的路选择到建安县?”
沈鉴坐姿没得比姜烨更懒散,听罢姜烨的问题,只挑唇噙着一丝极微的笑容,无意识般地转动着那圆润的玉扳指,缓缓道:“……想想这事的确年代悠远,姜公子不记得也是正常。少时在塞外,其实沈某便早早见过姜公子。”
姜烨一愣,他拖朋友关系千方百计接近沈鉴,总算同他见面,进而称兄道弟,但姜烨瞧得出,此人格外精明,面子上能过得去的,他绝不会透半分不耐,若不能相与的,他就会把人和弄过去,且还能不着痕迹的不得罪人。
这次请他入府上来,是为了容华,但沈鉴此刻这一句话,却是叫沈鉴惊起千波浪。
姜烨稳定住,用笑来掩饰神情里的尴尬,一副开玩笑的姿态道:“沈兄真会说顽笑话!”
“姜公子不记得,沈某却是一清二楚。”沈鉴说罢,忽地眼神朝着容华坐落的地方抬头望了一下。
容华正为沈鉴这番话感到震惊不已,又见沈鉴的眼神隔着珠帘朦胧而遥远地望过来,她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回到山谷窄道上那一幕,沈鉴骑在黑鬃骏马之上,万军中举目眺望。
一个漩涡猛地转起,仿佛立刻要将容华卷进去。
她心下惊骇,便见沈鉴细长的眸子一点点眯起,嘴角似笑非笑:“姜公子少时曾同姜老将军一道来过塞外,还带着姜大小姐,彼时沈某家中突然生事,欠下一屁股债,家里头的人要拿我做买卖。我一时惊慌从家中逃出来,却被人紧追不放,恰是那样巧合,居然撞到姜府小姐的马车。”
姜烨听他慢悠悠叙述,忽地一拍脑袋,这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他那时候才二十出头,正是气盛好玩,随着父亲到塞外游历,而那会,容华也才六岁。
父亲本是不让容华跟去的,但容华哭着喊着非得一道跟过去,母亲不放心容华的安危,可又耐不住她一顿吵嚷,便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看着容华,不可叫她顽皮劣性生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