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斗六,这是什么地方?
姜若瑶依着车票上的站名下车,面对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呆愣。
这辈子只在台北、台中、台南、高雄等大站下车过,眼前的地方似乎……不太“都市”。
就像活到这把年纪,第一次发现台湾地图上原来还有一块小小小小的地方叫斗六……
那,现在要去哪里?
拖着行李,找到客运站,又持续发了一阵子的呆。
一班公车在眼前停下来,车门开了,司机看着她,她也看着司机,大眼瞪小眼无言了片刻,司机一脸奇怪地关了车门,继续驶离。
十来分钟后,又一班公车开来,她再度与司机大眼瞪小眼。
“啊小姐,你有要坐呒?”很亲切的台湾国语,于是她决定,就是它了!
她不晓得这班车开往哪里,望着车窗外的景物,任由公车颠颠簸簸地往前驶……
闭眼小憩了一下,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农地、瓦舍、乡间小路,她下意识按了下车铃。
拖着行李箱,慢吞吞走在宁静的小路上。
“水姑娘,要去兜?要哇甲李载呒?”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并非轻浮搭讪,那是个四十开外的阿伯,很淳朴憨实的一张脸,更别提……他后头那辆农用的四轮拖板车。
“不用了,谢谢。”她微笑婉拒,继续拖着行李往前走。
其实,该往哪里去,她现在也没个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太茫然,接二连三有人经过她身边,停下来问她类似的话。她发现这里的人颇和善,即使是看到面生的外来客,也会热心给予协助。
行经转弯处,一辆机车突如其来地冲出来,两方闪避不及,迎面撞上,虽然对方反应迅速,及时偏离车头,但仍是轻微擦撞了一下。
姜若瑶跌坐地面,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啊小姐,你有没有素?”
中年男子一惊,顾不得倒在一旁的机车,赶紧先过来扶她。
才一移动身体,她就知道完蛋了!脚踝处的痛觉椎心刺骨地忠实传递,痛得她冷汗都冒出来。
靠!她在心底暗暗咒骂几句淑女不宜的脏话。老天爷是没人可以整了吗?连躲到乡下地方来装死耍废都有事,是有没有那么倒楣呀!
“小姐,你看起来粉严重柳。”中年男子皱眉。
她摇了一下头,暂时还说不出话来,于是中年男子连忙捞出口袋里的手机拨打。“阿慎哪,哇阿爸啦……嘿啦,阿你有闲呒?呒啦,啊着要去恁关叔仔那边,呒小心出车祸……麦紧张啦,哇呒代志,是有一咧小姐卡着伤柳……嘿呀……啊呒你赶紧来啦……”
挂了电话,中年男子向她解释:“哇叫阮儿子来啦!”
她点了点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一会儿比较不痛就可以起来自己走了。”
“嘿那欸赛!”中年男子立即反驳。“那个脚扭伤厚,素粉严重的素,不可以给它那个假叩叩!”
“假叩叩是什么意思?”很抱歉,她台语不灵光。
“就素……就素……”中年男子搔搔头,陷入语言表达瓶颈。视线一转,瞥见远处急驰而来的机车身影,像找到救兵一样兴奋地扬起双手。“阿慎哪,我底这啦!”
机车在她眼前停住,男子还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便被父亲抓着说:“你甲共,啥米是假叩叩……”
那现在是怎样?车祸处理还是台语观摩交流?
男子眼神有一丝疑惑,仍然答道:“就是漫不经心、不当一回事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一下父亲。“阿爸,你有按怎呒?”
“呒啦!系这咧小姐卡着伤。”
男子稍稍安下心来,蹲下身握住她受伤的脚踝初步检查了下,抬眼见她脸色发青,硬是忍住呻吟,他旋即道:“小姐,你可以站起来吗?”
“我可……”不等她说完,看她咬牙冒冷汗,硬ㄍㄧㄥ住想爬起身的模样,他手一张,轻易将她抱了起来。
“阿爸,我带她去洪师傅那里。”
被一把抱起的她惊魂未定,张口想抗拒,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好像怀中抱她跟扛一袋米没什么差别,欲出口的抗议又吞了回去,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男人说的,是一间国术馆,而洪师傅是个五十来岁、身体硬朗的中年男人,似乎与他很熟。
男人将她安置在诊疗间的椅子上,向洪师傅大致说明了始末,然后,她看着洪师傅用药酒开始推拿她扭伤的脚,一面和男人话家常。
行不行啊?她在心底小小质疑了下。
“你阿母最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有,谢谢。”照洪师傅教的,常用药酒帮她推拿,筋骨酸痛好很多。
“前几天跟她聊,她说晚上常常失眠,她喔,那个是搞操烦啦!”
男人只是微笑。“没办法。”
母亲那个想很多的性子,烦恼东、烦恼西,这辈子改
不了。
“再怎么烦还不是烦你们这些子儿细小,你呀,早点讨房媳妇给她,她就不烦了。”
“缘分没到。”这种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什么缘分没到,根本就是你没那个心!你呀,要是多放点心思在终身大事上,你妈也不会一天到晚烦恼了。”
这位国术馆的洪师傅很健谈,而男人似乎不太爱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聆听,偶尔给个简洁的回应,甚至有时只是微笑。
也许是她的困惑摆得太明显,男人适时回头对她解释:“洪师傅对跌打损伤很拿手。”
练功夫的人,擦擦撞撞在所难免,对筋骨扭伤的推拿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他在……安抚她吗?
男人的父亲随后也赶到,帮她将行李送过来给她。洪师傅看了一眼堆在旁边的行李箱,顺口问:“小姐找朋友?还是出来玩?”
“散心。”她皱眉,盯着一只被包成两只大的脚。
“那你有地方可以住吗?”
这是很值得讨论的问题吗?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