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父皇到光明殿。
刚刚坐定,和士开在我父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父皇顿时大怒,大声喝道:“把安德王高延宗擒拿来!”
安德王是我的堂兄,他与先前被杀的河南王高孝瑜、河间王高孝琬,都是我大伯父文襄帝高澄的儿子。安德王在他们兄弟中,排行第五。据说,他的母亲出身不好,是个下贱的歌伎。
自小,安德王高延宗就养于我二叔文宣帝高洋家里,非常受文宣帝疼爱。他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说,他比我现在还大的时候,还总被我二叔文宣帝抱着放在肚皮上玩耍,连撒尿都尿在二叔的肚子上。每次撒尿,二叔不仅不怪,都会笑着说:“如此好孩子,只有这一个!”当时,二叔皇帝问他要做什么王,他冲口就说要做“冲天王”。正好汉臣杨愔在旁边,劝我二叔皇帝说:“天下没有‘冲天’这个郡名,希望这孩子能安于德行,就封他为‘安德王’吧。”
我还听说,我这个安德王哥哥出奇淘气。他十几岁的时候,以宗室王爷的身份,外出做定州刺史。他天天在楼上拉屎,让他的仆从在楼下张嘴接着吃掉。平时,他的另外一大乐事,就是把蒸猪肉与人粪掺和一起,逼迫他府内的从官吃掉。然后,看那些人呕吐为乐。
我六叔孝昭帝高演在位的时候,曾经派使者去惩罚我这个堂兄,打了他一百棍。我父皇继位后,听人说他在定州无法无天:他没事就自己去州里面的牢房里面提人,拿死囚试刀。父皇大怒,遣人到州,结结实实打了他一百军棍,并杀掉他宠爱的侍从九人。听说,从那以后,安德王稀奇古怪的脾气收敛许多。
我对大伯父高澄的这几个儿子,即我的这一房堂兄们,都非常有好感。可以说,我在内心中很喜欢他们。送我礼物的兰陵王高长恭自然不必讲,早前被杀的河间王、河南王两个哥哥,他们都曾经陪同我玩耍过。广宁王高孝珩常常教我写字作画,我特别喜欢他画的画,尤其是他画的苍鹰,和真的苍鹰一模一样。而安德王,也和我玩过,他教过我相扑的技法。
正想着他,安德王被押到。我的这位堂兄,和我有些相似,胖胖壮壮的。如今被禁卫军押入皇宫,他依旧走路昂首挺胸,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父皇震怒。他把手中的杯盏摔碎于地,喝问道:
“你的家奴告你,说你大逆不道!你在家里扎制草人,每天晚上都鞭打那个草人,边打边说:”你为什么杀我两个哥哥!‘这件事情,你是否做过?那个草人,是否就是朕啊?“
安德王默然无语。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种态度,最能激起我父皇的怒气。他跳上前去,从卫士手中抢过一个蟒皮马鞭,死命抽打安德王。
九 大齐君王,舍我其谁!(3)
鞭鞭响亮,估计有二百多鞭,直打得我这个堂兄遍体流血,奄奄一息。
最后,还是我上前,护住安德王,劝我父皇息怒。
恰好,赶上我父皇气疾发作,喘不能立,安德王总算捡得一条性命。
我父皇被医官搀扶,送入后宫诊治。
濒死的安德王高延宗睁开一只眼睛,向我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这时候,他的二哥广宁王高孝珩匆匆忙忙赶到,派左右扶起他的五弟,并跪在我面前,叩首致谢。
我刚要和他说些安慰的话,和士开重新出现。
他看见广宁王高孝珩,数落道:“你们兄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看看,安德王刚才差点把太上皇帝气坏!”他转过头,对我谄媚一笑,“如果没有东平王殿下出面,安德王今天肯定要去阎罗殿了。”
我扭过头去,没有接和士开的话茬。
像一只被冷落的狗一样,和士开有些垂头丧气。他高高的鼻子,白白的闪着光,鼻尖上冒着汗。很滑稽的样子。
看着肃立一旁大气不敢喘的广宁王高孝珩,和士开忽然说:
“太上皇帝山陵的工程,不要拖沓。你负责监工,内部涂饰一定要小心、快速。杨子华一直在画陵墓内的壁画,一定别让他闲着,进度不能拖沓。听人讲,你常常到那里去,和杨子华两个人一起饮酒品茶,延搁时日,墓室内有好几块大的墙壁还是空白。倘若太上皇帝不讳,工程未完成,一定拿你是问!”
这个奴才,真是大胆。“不讳”这个词,我还懂,就是“死亡”的代称。现在,我父皇只是气疾常常发作,哪里到“不讳”的地步。和士开竟然催促广宁王加速修建我父皇的山陵,真是居心险恶。
接着,和士开踱到屏息肃立的广宁王身边,阴阴地说:
“杨子华,太上皇帝对他的画特别特别喜欢。我跟你交个底,如果太上皇帝万一不讳,是要杨子华殉葬的,他可以在地下永远侍奉太上皇帝!他画得再好,也应该把技艺奉献帝室。这不是我的意思,太上皇帝亲自交代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