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兵比警察更坏,和那些警察起码还可以开开玩笑。“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免费让你和我姐姐上床。”但是德国兵不懂皮尔斯说的话,监狱里的警察又是些陌生人,根本不知道谁是皮尔斯的姐姐。这是两个特殊的人种:德国人,肤色红润,没有胡须;警察,黝黑,消瘦,留着小胡子。
在德军司令部里,上午第一个被审讯的是皮尔斯,他对面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德国军官和一个留着胡子的翻译官。在角落里坐着德国水兵和皮尔斯的姐姐,大家表情都是干巴巴的。在水兵看来,为了那把被偷的手枪,他应该编个故事,说明枪丢了不怪他,因此要说许多假话。在军官的桌子上,摆着那根挂枪的皮带。
“你为什么有这东西?”“我捡到的。”皮尔斯对问他皮带的德国军官说,他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偷来的。军官举起皮带,用尽全力抽他的一边脸。“啊!”皮尔斯差一点倒在地上,觉得脸像针刺一样疼,脸肿了,出血了。“不要!”姐姐叫了一声。皮思想到姐姐也曾打过他,差不多也像现在这样重,那是因为他说谎惹她生气。警察带走姐姐,水兵指着皮尔斯用德语说了一通话。
“闭嘴!”军官怒声用德语吼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皮尔斯。“现在你是否想说实话!告诉我!”军官的眼光犀利而冷酷。“谁派他去偷枪的?” “我拿枪是为了打一只猫,完了就还回去。”皮尔斯想笑,但脸上装不出天真的样子。因为脸肿了,根本装不出那个样来。“啪!”又抽了他另外一面脸,比刚才轻些。
脸上的痛让皮尔思想起对付警察的方法,在皮带抽到脸之前,大叫一声,叫声不断。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面:皮尔斯跳着闹着又哭又喊,德国人追他抓他抽他,他喊、哭、骂,用同样的话回答审讯。“你把枪放在哪里了?”现在皮尔斯也可以讲实话,“放在一个巢穴里。”“在哪里?”说到底,皮尔斯还是想和这些男人做朋友。
警察也打他,但后来他们就拿他姐姐开玩笑。如果这次和他们取得一致,就告诉他们巢穴在什么地方。他们感兴趣就和他一起去,指给他们所有巢穴。然后可能一起去酒馆买酒,再都去他姐姐的房间喝酒,抽烟,看她跳舞。但是,德国兵和警察是没胡子的或浅蓝色脸庞的人种,和他们讲不明白,他们继续用皮带抽打着他。
身上的剧痛让皮尔斯决定不告诉他们巢穴所在的地方。不过才只有十三四岁的皮尔斯夸张地大哭,像个婴儿似的,又哭又骂,捶胸顿足,闹得整个德军司令部里都听得见。不能背叛米歇尔、长颈鹿、司机基安和其他所有人,他们是真正的朋友。此时,皮尔斯对他们充满敬意,因为他们是这些杂种的敌人。
听着审训室传来的哭喊声,米歇尔才算是放下来心,皮尔斯决不会背叛他。“坚强的孩子,挺住,不能说。”皮尔斯的哭闹到处都听得见,别的办公室的军官也开始烦了,不断有人因请示工作进进出出德军司令部,让人听见他们连孩子也打,当然不好。不一会娃娃脸军官接到命令停止审讯,以后换个地方再审。
现在让皮尔斯静下来不闹可不容易,他们想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但皮尔斯的尖叫盖过了他们的说话声。许多人过来让他安静,他跑、挣脱,哭得更凶。他们叫他姐姐进来安慰他,他几乎要跳到她身上咬她。过了一会,进来一队战士和德国兵让他静下来,有人抚摩他,有人替他擦眼泪。最后,皮尔斯筋疲力尽才安静下来,气喘吁吁,没有声了。一个德国兵送他回监狱,明天再送他来审讯室。
皮尔斯走出办公室,后面跟着那德国兵。他粗硬的头发下面脸显得很小,眨着眼,雀斑被泪水洗过了。在门口,遇见了被释放的法国人米歇尔。“你好,皮尔斯。”米歇尔看着被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皮尔斯。“现在我回家,明天开始执勤。”皮尔斯张着嘴,挤着小红眼睛看他。“是的。我问过那件的事,还有,好好干,皮尔斯。”
送皮尔斯回监狱的那个战士戴着一顶软布军帽,上面还有骷髅,这是党卫军的标志,但是在这个党卫军标志下方,还可以看到三色授带,这是法国的党卫军。他们两人走了五分钟,谁也没说话。“如果你愿意,他们也会让你进日尔曼旅。”党卫军士兵对皮尔斯说道。
“如果我愿意进你老奶奶母牛的那个……”皮尔斯毫无担心地答道,脸上挤出个鬼脸。小孩的这个回答让这个士兵假装生气状。“你说,你信谁?你说,谁教你的?”“行了,送我回监狱吧,快点!”皮尔斯拉着他说。“想什么呢,你以为在监狱里能让你安静吗?他们会不停的审讯你,打你。你喜欢挨打吗?”“而你,你喜欢在……”
皮尔斯看这个士兵。“说的是你喜欢。”“你喜欢,你父亲喜欢,你爷爷喜欢……”士兵被皮尔斯的诅咒弄傻了,对他也完全失望了。“如果你不愿意挨打,就加入日尔曼旅。”“然后呢?”“然后,就和我们一样,去执行任务!”“你也执行过任务吗?” “不,我是司令部的值勤兵。”
“算了吧,谁知道你杀死多少抵抗战士,你不愿意说就是了!”“我发誓,我从未参加过那些行动。”“除了你参
加的那几次。”“除去他们抓我的那次。”“你是被他们抓来的?”轮到皮尔斯瞪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是的,那是一次行动组织得很好,全体警察出动,把我也抓了。我当时藏在鸡舍里,真是一次成功的行动。”
实际上,皮尔斯曾经也愿意加入黑色旅,佩带头颅徽记和机枪弹夹到处转,所有人看到了都会感到恐惧,这样至少可以取回那支手枪,持有它,公开地带在制服上,还可以用捉弄来报复那个德国军官和日尔曼军士。
监狱原是英国人的一个别墅,后被征用,因为德国人在公园里安放了高射炮。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别墅,位于一个南美杉树公园中,可能原先就有监狱的气氛。有许多塔楼、平台和大烟囱,原先有大铁门,后来又加上一些。
现在,房间都改成一间间牢房,样式很怪,地板是木头和亚麻油毡的,墙壁上有大理石壁炉,洗脸池和洗下身盆堵满了破布,塔楼上有荷枪实弹的哨兵,平台上犯人们排队打饭和分散着放风。皮尔斯到时正是开饭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很饿。人们也给了他一个饭盆,让他排队。
犯人中间有许多是倒卖粮食的,私自屠宰的,走私汽油和倒卖英镑的。真正意义上的罪犯不多,反正现在也没人抓小偷了,还有些人在服以前判的刑,因为超过了为获得赦免而要求参军的年龄。在这里政治犯很容易区分,因为脸上青肿,审讯时被打的缘故。
一看就知道皮尔斯也是“政治犯”。他喝汤的时候,过来一位大块头青年。脸青肿得比他更厉害。光头,戴着一顶有帽舌的帽子。“他们打你了,朋友?”皮尔斯看着这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没打你?” “我!他们每天审讯我,用牛筋鞭子打我。”他说话时很自豪,好像这对他是一种荣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