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看到高高在上的中座——
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那个河畔倔强冷漠的少年。此刻,他端坐在上方,面色冷硬如石,眉宇间的威严光是看着就让人联想到寒冷,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丝丝殷红的鲜血。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来到,细长的凤目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又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用南瓜鬼脸捉弄我!”我毫不客气的把那个被我捶烂的南瓜扔在地上,它咕噜咕噜滚了几下,渐渐被地面染上了星星红色。我这才发现——地上有血,远处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脑袋下蜿蜒出红色的溪流——我愕然住了声,心中涌起一阵反胃的恐惧。
安式危冷酷的看着下方,突然说:“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件事,以后不准任何人再提——”
除了我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你过来。”他像个暴君一样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心里憋了气,忍住火朝他走去,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不得不跟着他——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就算他是最可怕的人,也是我唯一认识的人。
走出了大厅,又越过回廊,穿过茂盛的花海。
他突然大步向前迈了两步,回头似笑非笑的扬起眉:“就等着我回头揍我一拳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也被他发现了!我再次气结。
“女人,”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两个字称呼我:“你竟然真的敢来。”
“你听清楚——”我捏紧拳:“我不叫女人,叫赫连九州。”
“好狂妄的名字,九州。”他这次是真的笑了,层层冰冻似乎都在这个笑容中盛开,河畔的青草和月色的味道又回到了他身上:“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
“自然。”
“你不怕我?”他的眼神稍稍眯起,那种威慑人的压迫感就慢慢渗出来,将我的毛孔浸得寒冷。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在杀人;第二次看见他时,他又在杀人。说我毫无畏惧,那是假的。
“真正的勇敢不是从无畏怯之心,而是随时战胜内心的畏怯。”我微昂起头说。
他赞赏的看了我一眼。
蔷薇花怒放在如此的好天气,如果这里不是青都帮,我甚至有种周末休闲的错觉。但他的下一句话简直大煞风景:“打架实在无聊,我还以为,你收到了我的鲜花,来与我约会呢。”
我怒目瞪着他,冷笑道:“我收到了你的战书,来给你一点教训。”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我就朝他的面上一拳打去!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纵使他身手迅捷,此时也猝不及防——轰,这一拳竟正中他的面部!
安式危仰面跌向身后的池塘,水中溅起的大朵水花,睡莲纷纷被溅湿,一时空中晶莹如雨。
“老大!”几个黑影从暗处迅速赶来,一把枪用力抵住我的后脑勺。
另几个向池边奔去,最右边的一个却突然掏出枪来,朝池子里连打了数枪!
我浑身一震!
抵在我脑袋后的抢突然移开了,火药擦着我的耳朵呼啸而过,炸得我几乎要聋掉。视线中,那个朝池子里发枪的人狠狠痉挛了几下,身上出现数个流血的弹孔,颓然倒了下去。
池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跃下池塘!
我不知为何心中揪紧,顾不得眼前恶心的场景带来的反胃,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静静的池塘——
安式危,他不会——已经死了?
手心一阵紧张的恐惧,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是我间接害死他的!那个蔷薇般倨傲的男子,那个不可一世的君王,怎么会死?
水面涟漪重重,波纹阵阵,却比不上我心中的纷乱起伏。
终于,池子里浮出几个人头来,被托着着的那个人湿漉漉的面容不知是否清醒。我冲到池塘边,把人拉起来,只见他脸上有被我揍过的血痕,身上尚自完好。心下顿时一松。
“咳咳……”被从水中捞起来的安式危像一只打湿的孔雀,脸上憋红了鲜艳,唇色却有些青白。我这才突然想起,这个黑道老大,是不会游泳的。在这样惊险的时刻,这个有点好笑的认知减轻了我心情的沉重。
“你们先离开。”他喘了喘气,声音依然冷酷沉着。几个黑衣人爬上岸来互相看了看,拖着尸体退下了。
坐在池塘边的安式危鼻子还在流血,估计我刚才那一下的确有点分量。他自己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脸上流血了,野蛮的用湿透的衣袖用力一擦,简直像抹布在擦地板!
“喂!”我粗声喝道:“这样擦会越擦越多血的……”
“昨天帮中的卧底,害死了十二个兄弟。”他放下染血的衣袖,突然说:“今日清理门户,你来得不是时候。”
他本来不必向我解释的,我愣了片刻,望向他受伤的眼眸和眉宇,知道最重的伤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