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行宫年久失修,奴才几个人许是要修葺上三五时日,麻烦您暂时去偏殿休息了······”
领头的工匠恭敬地陪着笑脸,虽说这行宫中住的是前正宫皇后,据说是个厉害的女人,但他们可不管那些流言蜚语,这是过年前的一笔好买卖,自然都想早日开工赚了银子好回家过年。
后宫中的女子,果然与宫外的庸脂俗粉不同,那眉目之间的态度虽不无清冷高傲,身上穿的,身边用得尽是一些精致奢华的物什,令他们开了眼。
虽然约莫三十开外的年纪,不若那些十六七岁的豆蔻少女,但那清瘦的女子的五官之上,依稀可见往日的风华。
她的身姿形态仿佛秋日的黄花,被冷风吹落在地面之上的萧索无声和苍白无力,她微微倚靠在软塌之上,眼波不闪,仿佛不屑回应下等人的姿态模样,说不清楚除了身边的两位宫女,这座行宫到底有多久没有出现过陌生的面孔了。
多年前的那一日,齐巧儿在这座院子了却残生,她骄傲的性情,是自然不会将她的死归结在她自己身上的。
所以,也休想变成孤魂野鬼,缠着她一生不放!
她想到此处,眼神一暗,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呢!
当年那个男子,自然也不会来见她,恐怕避而不见,是最好的方法。她以为,只要过简单的生活,就可以平息她心中的恨意和不甘。
但,偏偏没有那么容易。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或许哪怕她死了,也决不能释怀,曾经那些荣耀与无上的权利,可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如今呢,她变得一无所有,在这个牢笼里了却终生,一堵围墙,便可以割开她所有的希望与寂寞。
而他们呢?
据说当年皇帝安排所以后妃回乡省亲,是走是留,全凭自愿。约莫有一大半的妃嫔的名字,出现在礼部昭示天下的名单之上,后宫早已如同虚设。
是对她的专情吗?!她无声冷笑,夹紧了身上的单薄小袄,即使她没有深谋远略,也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还是要天各一方。他们若是想朝朝暮暮在一起,除非······
“除非他们疯了,否则,怎么可以?”
她的薄唇微微颤动,眼底蒙上一层轻雾,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她抬起眼眸,不想继续缅怀当日的风光。
“夫人,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这里的年货不够用,奴婢正想着今日出去采买,免得往后要用的说话,匆匆忙忙,可就糟了。”宫女玉儿在身边小声说着,打破了她的深思追忆,征求着她的意思。
“去吧。”她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微微挑眉,神色依旧不变,依旧惜字如金。目送着玉儿转过身,她却突然叫住她,不知心中那暗潮汹涌作祟让自己不等安宁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上次你做的酿圆子不错,再去买些回来--”迎上玉儿疑惑等待的神情,她丢下这一句,清瘦到近乎凹陷的脸庞上,依旧没有更多柔和的表情。她的语气已然平静一些,玉儿笑着点头,虽然伺候这样的主子也有不少麻烦,但这么多年来,若是她离开了,怕是也再找不到受得了夫人脾气的宫女了。
“是,夫人喜欢就好。”
楚箐葶微微蹙眉,扬起手来,略显苍白毫无起色的唇边,扬出两字。“等等。”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玉儿守候在一边,等着她继续交代事宜。
眼前的三五个工匠已然拿起梯子,爬上了屋顶修葺,驾轻就熟地握住手中的工具,忙活起来。
“买些烟花爆竹罢了。”虽然没有跟任何人说出口,只是没当过年的时候,这座偌大的行宫之内,就愈发显得冷冷清清了。
仿佛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心像是掏空了一般,从清晨到黄昏,从深夜到黎明,每一日,每一夜,都过的寂寞落寞。
“好的,夫人。”玉儿噙着笑意,深深欠了个身,朝着那扇拱门走去。
这一年的冬天,等待她的不过是一桌精致的酒席,而品尝咀嚼,吞咽下一年起始的人,也只剩下她自己。
等待到了,明年春来到,又会有何等的不同呢?
她垂下眉眼,无声苦笑,另一位宫女适时送上暖壶,她接过去,怀抱在怀中,并未起身离开。如今庭院的日光正好,虽说并不是十分温暖,却也不是沁骨寒冷。
“我先休息一会儿,晚点你叫醒我。”她缓缓滑下身子,躺上软塌,闭上双眸,察觉到一双温柔手,替她盖上厚重毛毯。
“遵命,夫人。”
她虽说闭上双眸假寐,只是过往的一幕幕,再度在眼前漂浮,转瞬即逝。那些如今想来有些模糊的面孔,齐德妃,雪充仪,毓美人,安姑姑,甚至,那个愿意为她挡掉一死的丫头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