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她,曾经对朕说,感谢朕的赐婚。”君默然的长指苍白,轻轻拂过舞阳的名字,即使如今她早已冠上了他人的姓氏,他也依稀觉得,这一个皇妹,其实并未远离。若不是石碑太过冰冷,若不是夜雾太过浓重,若不是墓碑旁的新土,还未风干,他又如何看清这般残忍事实?
他的眼神深沉,过往无法迁怒,无人看透,他表面的平静,便是内心的悲伤。“她认定了纳兰璿,是个好夫君。”
“而朕,却无法还给她一个平凡女子想要的幸福归宿。”
他对舞阳的感情,比起一般的公主要更加深一些,只因性情相投,她的明朗,她的善解人意,毫不做作,都令他愿意投注一份关心。
这一次,将纳兰璿与舞阳的婚礼,当成阻挡他对心爱女子表明心迹的手段,将舞阳无辜牵扯其中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即使身为天子,也没有任何权利和资格,将无关的人,卷入利益争斗之中来。
是他,无视了人心。
明月希默默凝望着他颀长的身影,他久久沉吟不语,而她却在他的沉默之中,愈来愈无法正常思考。
他的哀痛,深深藏在心底,面对其他人,不曾流露半分情绪。其实她都懂,只是从来不讲。
他需要维持一位天子,尊贵的骄傲。
“朕在你的眼里,是否变得可笑?”君默然抬起身子,正对着她的方向,在月光下,睨着她的容颜。
她暗暗紧握双拳,只因太过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内,她听得出他不冷不热的戏谑,才发觉原本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他淡淡望着她,明月希静默着,好半晌才再说:“你看的,只是半个我罢了。”
“所以,不要以为,你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可以理解,什么都可以包容。”
所以,最好两不相欠,最好彼此都不再迷恋,最好——最终都放手。
她僵硬着身子,心也似乎在那一刻,冷冻成冰,只是眼底的辣痛,依旧无法褪去。她强压下心底波涛起伏的情绪,冷沉着声音,低低说道。“十日之后,无论你做出何等的决定,我都会奉陪到底。”
“蔺子君跟朕说过,那个秘密,说不准你也心知肚明。”听到她的誓言,坚定无疑,仿佛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他无声冷笑,原本那一份温柔,早已被伤的伤痕累累,若他还是执迷不悟,才是最大的输家。“朕要从你的口中,听到答案。”
“是啊——”她顿了顿,静南王已死,或许这个秘密,已经可以重新深埋地底,不必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日了。想到此,她墨黑的眼眸之内,一丝怅然决绝,一闪而逝。“如今说出实情,也无关紧要了。”
她微微仰起头,曾经在他眼底看到的隽永的温润笑意,如今一分不见,只剩下幽暗的光华。她清楚如今彼此之间的距离,佯装冷漠,淡淡笑道。“这天下,原本就该是静南王的。皇太后只有你这么一个皇子,自然是要老祖宗捧你坐上皇位,助你顺利登上皇位的那道遗诏,应该是老祖宗的功劳。也就是说,那是假的。”
“你果然知道!”君默然的心底隐隐作痛,当真如她所说,他所见到的,不是真正的她么?他突然心中生出源源不断的怒意,很想把那一些看似美好的过往,都砸个粉碎。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太傅之女,从婕妤到皇后,她一步步接近他的心,俘虏了他的情谊,到最后,是要无情抛弃践踏?!
“因为……”明月希绽唇一笑,心中无限苍凉,用近乎蚊呐的嗓音,轻吐一句,不在乎他是否听得清楚。“真正的遗诏,在我手中。”
只可惜,他还是听到了。
他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在淡淡的月辉之下,在死寂的空气之内,听到这一句回应。他微怔了怔,面色之上,窥探不到半分喜怒,他听不出她是玩笑话还是认真。
下一瞬,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然看到她已经转身,无声离开。
若她当真是有心颠覆,若她想要将他卷入一场厮杀之中,若她想看到他失去一切,若她想看到他不好过,那么,她怎么会迟迟藏匿着那一个惊天大秘密,不让遗诏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想,他一定是个傻瓜。
“小希!”
他朝着那个身影,这般呼唤,即使用愤怒隐藏伤口,即使用美酒浇灌伤痛,即使用冷淡伪装沉迷,却还是在一瞬间,喊出她的名字。
他在等待,她可以回过头来。
那个印入他眼帘的身影,披着与月光一般皎洁无暇的光彩,她的身子一僵,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突然,从未有过的害怕,占据了她的心。
不能回头,否则,一切,就来不及了。
心底有个模糊的声音,这般提醒警示,不容有失。
君默然的眉峰,深深蹙起,她非但不曾回首,更是没听见他的呼喊一般,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她的慌乱和无计可施,看在他的眼里,更令他万分矛盾。她已经开始,逃避他了。
月色,闪烁在
丛林之中,她听见丝履踩碎枯叶的声音,以及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残喘,林子里很黑很安静身后也没人追赶遇来的足音,但她不敢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