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觉得皇兄没用罢--”
这一道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怀玉身披霞衣,一身绚烂明艳,只是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身影,无声地轻摇臻首。
“我也不想,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眼睁睁看着大好年华的你毁在那样的男人手中。”说话的男子,最终在月辉之下,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庞,他的气质优雅清新,年纪约莫刚过弱冠,眉眼清和,在他的眉宇之间,看不到半分属于天子的威仪和强硬。一点朱砂痣,在左眼角隐约闪现一抹浅淡颜色,他的确有着一张俊雅容颜,缺少的,或许是男子独特的棱角和霸道。
他,周兰亭,当今幽罗国的天子,登基不过数月,只是那一身黄袍加身,却更像是他无法融入的沉重。
他的身影纤细,却不羸弱,或许一身白袍,会映衬得他更加风度翩翩,不若凡人。
“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不曾有半分埋怨愤懑的。在举国最艰难的时刻,我也不想当一只缩头乌龟,在深宫贪恋繁华,却不愿挺身而出。”怀玉雅致而清艳的圆脸之上,添了些许浅淡笑意,月色在她的眼底闪耀着迷人的光华,掩饰了原本的灰暗黯然。
周兰亭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愁眉惨淡,清和的眼瞳之上,蒙上一层阴影。“他对你,或许不好……即使在意料之中,我却无计可施。”
“我与他,不过陌路而已。他的态度冷漠,却也不曾有过逾矩的举动。”怀玉低垂下眉眼,隐去口是心非之后的苦涩,佯装镇定。
“是因为他藏在心底的女子?”他曾经有所听闻,不过却没有任何证据,有关项云龙的喜好也众说纷纭,曾经有过娈童出入王府,更有第一舞姬红菱常伴身侧。那个看似冷酷决裂的男子,或许拥有最奢华侈靡的生活也不一定。他在乎的不是项云龙的喜好,而是何时才可以寻到他的死穴。
怀玉轻声叹气,嫁入王府已然不少时日,只是一无所获的挫败,已然令她的心底,生出不少忐忑不安。“他看似粗犷,实则是个万分谨慎之人。我派去跟随他的内应,居然没有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一旦他得知是我在调查……”那么,他不会手下留情,她很清楚。只因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暖意。她若出卖他,公主的身份在他眼底,也不过是一片虚无,他不会顾虑。那种荣耀,于他而言,比起尘土来,一般的无足轻重。
周兰亭清楚彼此的处境,伸出苍白的五指,抚上怀玉的肩头,神色一柔,低低说道。“怀玉,你愿意出手帮我,已经昭示你与其他公主的不同之处。你一颗赤忱之心,更令皇兄我自愧不如。虽然也曾经无数次觉得难耐--这等傀儡一般的生活。但,看到你如今的处境,我不想操之过急。”
怀玉闻到此处,感受到一片窝心,心底的空白,尽数被兄长话语之中的暖意包覆。父皇早逝,长兄如父,尽管这个年轻的男子看似弱不禁风,文雅清俊,没有天子的魄力威严,却是个难得的好兄长。
“一旦除去了那个男人,我将予你最想要的生活。”周兰亭憧憬着将来,清秀眼眸微微眯起,他用最平常的语调,调侃着。“到时候,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如何?江家的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又是此届探花,你是否满意?或是孙家长子,为官清廉,正直刚性,是个有前途的好男儿……”
怀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悲痛欲绝。伤感无处可逃,在心口处泛滥成灾,她五味杂陈,微笑着问了一句。声音清幽,不若平日的明朗,仿佛被笼上阴霾,令人的心,好不自在。
“虽然不是亲生,我与皇兄的关系,可是最好的?”
周兰亭讶异她眼底的波动,淡淡一笑,语气坚决。“那是自然。”
怀玉微笑着垂眸,眼泪无声滴落,她咽下喉头的满满苦涩,释然一笑。“这样就够了--”
“怀玉?你是否有事瞒着皇兄?”周兰亭的心思细密,对怀玉的熟悉,也令他隐约察觉她说不出口的心事。
怀玉避开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手,那种真实的温暖,会烫到她冰冷的心。她刻意忽略周兰亭眼底的探究,直直地转过身子,笑意瞬即消逝。“夜深了,他今日虽然出门在外,说不定何时会回府。若是被他发现我至今与皇兄频繁见面,必当起疑的。”
周兰亭紧握双拳,青筋在骨节之上隐约闪现,他目送着怀玉的身影默默离开,怨怼充斥在眼底。他牺牲了自己的尊严,玉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母后牺牲了自己的高贵,他们付出这么多,若到头来,还是无法扳倒出去项云龙,那边是宿命。
“玉儿,我们何时才可以过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明白她的眼神,为何而闪烁。这一场牺牲之中,谁才是始作俑者,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名字。
他恨的,是父皇早年对项云龙的器重,将兵权交予他,令他的野心逐渐扩大,甚至一心想要成为霸主。他与母后,才不得已在他的掌控之下而活,明明是周家的天下,却与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没有两样。
如今大树已成,要连根拔起,他或许还不曾掌握那个
力拔山河的气势和力道。万分的愤恨,在他心中纠结成一团,他的眸光染过夜色,唇角逸出这一句疑惑。
“皇兄,如今你已是一国之君,就算他依旧大权在握,这幽罗国的江山,迟早都会是你的。”怀玉眼波一暗,轻轻扬起嘴角笑意,说得极为婉转,没有人可以听得出,她隐藏极深的痛苦。“就算没有我,也会涌现出无数个忠心热忱之人,不让阴险歹毒之人夺去周家天下。”
周兰亭挽唇笑了,允了她的离开,不想要她在项云龙面前遭到无理刁难,凝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他抬眼,月色在此刻被云挡住,夜色愈法深了。他的脸上神色不变,沉默半晌之后,才轻柔说了句,仿佛许下誓言。“但愿,我们的心愿,可以早日实现。”
代价太过深刻,他们这一方,输不起了。
怀玉坐入宫门之外的一顶轻轿之内,眼帘微微垂下,她丰盈的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低声喟叹,轻声飞扬。“皇兄,无论是江家公子,还是孙家少爷,都不会有人要我了……又哪来的如意郎君呢?我,如今,不是金枝玉叶,只是……”
像是痛到了极点,在无人的轿内,她才不再隐藏自己的悲悯。眼角处的清泪无声滑落芙颊,染湿了两片胭脂。
“只是残花败柳了。”
她的双眼,不再有往日的灵动洒脱,她即使不想承认,却还是无法忘记,那最最耻辱,最最厌恶,却也是最最无力的一夜。
在他那夜酒醉之后,他的突然闯入,她的无力反击。
她成为了一个代替者。
承载着他的肆虐,品尝着他的霸道,感受着他的掠夺,她成为那个人的女人。不再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最珍贵的,被他彻底占有。
衣衫凌乱着,她的双手被紧紧抱住,他的陌生,令她产生从未有过的真正悚然和畏惧。
他,第一次令她觉得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