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
身后一道清明声音,唤醒了他的朦胧意识,君凤阳缓缓转身,浅淡的笑意,局限在他的唇角。
他清俊的容颜之上,却添了异样的苍白,仿佛鬼魅一般妖异。他的黑发微微束起,一袭宽大的棉袍加身,即便如此,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却还是无法彻底隐藏。
君湛清微怔了怔,紧蹙眉头,为何不过几十日而已,君凤阳的身影变得佝偻,身影萧索,神情憔悴?他与君凤阳,如今虽然不再是阶下囚,过的依旧是受人摆布的生活。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别院,只是皇帝下了命令,他们无法轻易会见彼此。
皇兄是生怕,他们再度联手,成为他的绊脚石罢,君湛清冷冷一笑,眼底的澈亮,被一抹阴霾所彻底取代。
“还不快走?”一旁看守的侍卫,猛地神色一敛,当日刑部尚书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可让这两位王爷见面交谈。他想到此,猝然一把拉过君凤阳的身子,动作鲁莽,毫无分寸。君凤阳原本就清瘦萧条的身子,仿佛在下一瞬,就要彻底倒地,不堪一击的脆弱。
君湛清身着一袭军青色衫袍,久久屹立在冬日暖风之下,身上不带半分暖意。
他见君凤阳的身影在眼底摇晃,猛地收起笑意。即便寄人篱下,也不若当今囚犯的辛酸苦痛,心中不禁五味陈杂,眼底闪烁着一份凌厉神色,面色冷峻严酷。
“就算是刑部尚书李维见了我,也不敢这般放肆。虽然不得已,但至少我们还是君家皇族的王爷,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说几句话,莫非也要得到你们这些小卒的首肯?”
那两位侍卫无意间望入君湛清的那一双眼眸,仿佛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异常危险。早就听闻过王朝九王爷北贡王的传闻,只当是一个游手好闲,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却不知竟有这等慑人气势。
他们不再多言,源自低贱身份对于皇族的尊崇,不过鉴于这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只是稍稍后退几步,依旧伫立在不远处的一旁,不肯轻易离去。
君湛清冷淡地瞥了一眼,随即扶着君凤阳的身子,低声问道。
“皇兄没有要我们的性命,想必还念着手足之情。这座别院虽然偏僻,但至少幽静。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奢侈安逸,至少这样的生活,安定平静。”君湛清扶着他,走到一旁坐下,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那不远处,仿佛突然看到希望,眸光突地大喊。“我想,他并不是要我们死。”
“如今,你还叫他……皇兄?”低哑的声音从君凤阳的喉头翻滚着,听起来,像是不屑的笑意,他的语气模糊着,叫人听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君湛清眼波一闪,听得到君凤阳依旧无法释怀的情绪,淡淡微笑着,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八哥,若是当今的皇帝是其他人的话,当真会和他一样宽恕我们么?冲着这一点,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埋怨憎恶。”
君凤阳听着这一席话,脸上的笑意不变,从模糊到情绪,仿佛那一波眼神,藏着更加深沉的意味。
“你被我牵累至此,从堂堂王爷,沦落成为罪人。虽然从未说过,但是想必也心存怨言罢。”
“八哥觉得,我应该恨你吗?”君湛清并未清楚回应君凤阳的疑虑,噙着笑意,只是覆在君凤阳袍袖之上的手,无声抽离。
“没有如果,你或许就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九弟了。”君凤阳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侍卫守候的方向,他突然停下脚步,君湛清扬眉望着哪一个老人般的身影,眼底一沉。君凤阳没有转身,淡淡一笑,粗哑干涩的声音,听起来载刺耳不过。“这世上,没有情绪的人,最可怕。”
“原来,瞒不过他。”君湛清凝望的那一道背影,渐行渐远,才幽幽地吐出一句,眼底的澈亮,分明多了几分诡谲深远的颜色。
他缓缓伸出手,宽大的袍袖无声落下,蜜色的手腕之上,泛着浅色的光芒。长期生活在密室牢狱,他否认面上近乎羸弱的苍白。日光落在其上,一条暗红色的痕迹,打破了所有的温和和完美。
那是,沉重的铁铐拴上他的手腕,长长的铁链拴上他的双脚,那段时间他看似平静如水,不过时无法走出那一座牢狱罢了。
如今,仿佛得到天大的垂怜,白日难得可以出来走动一个时辰,一旦夜色降临,等待他的,便又是这等束缚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