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雪——”
清晨醒来,率先传入耳中的,便是玲珑的惊叹声。
术地的冬日,虽然也下雪,却常常是稀稀落落,唯独六岁那年的大雪,下的磅礴。她淡淡一笑,玲珑听到身后的声响,随即转身,看到纳兰希醒来了,忙不迭地凑上了笑脸。“主子,今天真是好日子——”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玲珑这般灿烂的笑靥。她的爹娘在护城之战中牺牲了性命,所以,她等待许久的,便是今日吧。
纳兰希噙着笑意看着她,听她在耳边低语几句,果然,一切顺利地如她预测。
“主子,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吧。”暝国的一切,她都不喜欢,除了这冬日的大雪,美极了。玲珑企盼的眼神,落在纳兰希的眼底,形成一片惊痛。
这般的心情,亦是其他百姓子民的,一片赤忱和火热的爱国之心。
“替我宽衣。”她走下床,玲珑替她换上宽松的银灰色冬袍,鲜艳红色锦绣坎肩,将及腰青丝,挽在脑后。
她真的不想深究,不想懂君默然的任何想法,懂得越多,越感觉到他的付出;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残忍。就这样漠视她、疏远她对两才是好。
但偏偏又矛盾着,她必须去揣摩他心底想的每一个念头,揣测他下一步,会如何走。这样,才可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雪下得越大越好……下吧,下吧……”
纳兰希用完了早膳,便看到玲珑站在雪地里奔跑,旋转,不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纳兰面的情绪,也受到玲珑的些许感染,她倚靠在门旁,嘴角不自觉轻扬,绽放一朵笑花。
但,很快,她见到那个身影。
那个苍老的男人,就不远不近地站在竹林,他也许伫立在原地很久了,肩头上和发间,尽是一片雪白。
像是,一个真实的雪人,安静地不说一句话。
纳兰希的眼底,恢复了原本的清冷无绪,与那个男人视线交错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视线缓缓移下,落到她的腹部。
她回答他的,只是一个冷淡至极,带着些许不屑的笑意。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罪孽,她又何必身陷敌国后宫,怀上皇帝的皇裔?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富可敌国,对自己还有点用处,她也许早就派人杀了他。
楚自相觉得小希的眼神,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剜着自己的血肉,令他痛彻心扉。他无法再度迎上那一双眼眸,他总是恍惚在小希身上,见到明月的影子。
当他把匕首刺下明月体内的瞬间,她的眼底,也尽是嘲讽,还有微微的受伤。
因为觉得自己投入了感情,愿意去相信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感情,却被他所伤,她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猛地离开竹林,转过身去,走出清翡宫,却在匆匆忙忙之间,眼见着要撞上一人。楚自相抬起眉眼,不曾想到是皇帝,只可惜那一眼惊慌失措,尽数落在皇帝眼中。
君默然望向眼前的宫殿,心中大诧,低笑出声。“恩师,如何这么慌乱?”
“今早看到下了大雪,随地走走,不料想,走到了这儿……”楚自相明白,既然是他亏欠小希那么多,就不该阻拦她的前路,更不该让皇帝生疑。他不指望小希可以与他相认,但是更不想小希更恨自己。
在皇帝看来,这不过是最蹩脚的借口。恩师睿智敏锐,这宫中也来过不少次,根本不会迷失了方向。
不过,他不轻易将心中的情绪展露,他的眉眼间生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朝着身后的钱喜说道。“钱喜,带恩师回到他的别院去。”
他垂下眉眼,却不想在宫中停留,他原本是想与小希告别。但是如今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愿看到自己,告别也就成了无理取闹的要求。“皇上,我要跟你辞行了。我要远行经商,这一次,也许要半年之后才能回到京城。”
皇帝挑眉,神采飞扬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沉稳。“恩师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楚自相点头,眼眸一暗再暗,再度恢复了沉默,每次受到皇上的邀请进宫,他的心里总是无法控制想要看到小希的念头,长久以往,必定会连累小希的大计。所以,他还是早些离宫,才不会妨碍小希。
“好吧,朕就不挽留了。”
君默然淡然一笑,望着钱喜与楚自相一同离开的身影,眼眸之中,却多了几分狐疑。他转过头,望向那三个高悬的字体——“清翡宫”,心中却愈发沉重。
他仿佛觉得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大雪下了一夜还未停止,他踩入厚重的积雪之中,还未到竹林,已然听到一阵笑声,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
“下吧,下个十天十夜才再好不过呢……”
君默然见那个一直跟在纳兰希身边的玲珑,像是孩童一般,伸出双臂接着鹅毛一般的雪片,脸上尽是雀跃的神色。
“十天十夜的大雪,到时可就变成灾难了。”他轻笑出声,说了句玩笑话,玲珑的
视线落在皇帝身上,猛地噤声。
皇帝自然清楚,宫女见到自己都会有畏惧的神色,但是却觉得玲珑的反应,更像是有什么秘密,突然被他发现的……惶恐,是,惶恐。
秘密,什么秘密?
他突然很想追问,但是随即一声幽幽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和清新的笑意。“玲珑不过是想到瑞雪兆丰年罢了,皇上如何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