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由钱喜陪着,独自走到后花园,站在曲桥之上,眸光渐渐暗沉。
如今,元淑妃与长宁,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初为人父的欣喜欢悦,更像是一场梦,当醒来的那一瞬,更觉得寂寥万千。
突然,一声巨大的水声,传入皇帝的耳边,他看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双纤细的手臂,在水中不断翻腾着......
“皇上, 有人落水了!”钱喜眼神一沉,语气急迫。
“去救人。”皇帝望着那样的一幕,水花四溅,一圈圈波纹,缓缓漾开。孱弱的呼救,不断被湖水吞噬,那不断伸出水面的那一双手,冷冷吐出三个字。
当钱喜马上叫了两个年轻的宫人下水救人,皇帝站在不远处,望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袍的女子,像是宫女模样,被捞上来。
她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皇帝这般想着,他就算记性再好,也绝无可能将宫中的所有宫婢的容貌,都记在心里。
“皇上,她还有气。”钱喜见她吐出不少清水,低低说了一句。
“看看她是哪个宫内的宫女,等她醒了再把她送回去。”皇帝轻瞥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眉眼紧闭,正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女声传来。
“皇上,请留步。”
钱喜望着眼前醒来的宫女,不禁微微蹙眉,以她的卑微的身份,如何敢跟皇上搭话?实在是不懂规矩!
皇帝转过身去,挥挥手,要救人的两名宫人退下。这周围并无旁人,这女子落水,实在是有些许蹊跷。如果是她想不开,难道叫住自己,是要有满腹委屈,向上申述?
这宫内向来如此,主子无论对下人如何刻薄,也只能忍着。但在纳兰希接任后宫之后,这样的晴空,早已有些改善。
众嫔妃与她交好,也不敢触犯她的威仪,所以以前虐待宫女的事,再无发生。
皇帝只是将视线淡淡投在她的身上,见她的声音无力虚弱,眼底却透着鉴定卓绝,撑起身子,跪在皇帝面前。她浑身湿透了,黑发紧紧贴在面颊之上。
“皇上,你可知,你身边的兰妃,根本就不是太傅之女。”
闻到此处,皇帝眼眸一暗再暗,他当然早就清楚,但更是一个秘密。他已经彻底信任纳兰希,她是不是太傅之女,名字是否是纳兰希,早已不是顶顶重要的了。
但,眼前一个小小宫女,如何会知道这件事?
她落下湖中,只为了挽留自己的脚步,从而,说出这一个秘密?牺牲,倒是不小。不过,纳兰希是否是太傅之女,与她何干?
想到此,他眼波一闪,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置可否,压低声音说道。
“她不是,难道你是?”
那名宫女缓缓抬起头来,紧紧抿着略带苍白的薄唇,那眼神之中的专注凛然,已然令皇帝心中一凛。
......
“主子,我听说,方才在后花园,有一名宫女落水了。”玲珑走入清翡宫内堂,将空了的茶壶,拿到一旁,冲泡上新茶,低声说道。
落水?又是一个想要用自己的手段,得到皇帝青睐的女子么?难道又是毓秀之辈?她神色自若,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卷,也没有任何回应。
玲珑手执紫砂壶,将茶水倒出,突然想起了什么,低笑出声。“主子,最近那个赵公公,倒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被你拦在门外好几次,他怎么还能拉下脸来?他好歹也算是个总管,受了你这个小宫女的气,难道还要来碰软钉子么?”纳兰希无奈摇头,望着玲珑眼底的喜色,突然幻化为满满当当的惊愕。
“主子,你居然知道?”玲珑睁大了圆眸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茶杯送到纳兰希面前。
她浅浅一笑,吹开茶杯之中的绿色茶叶,眼底一片宁静,轻声说着。“不过你替我挡的正好,我也不想见他。”
她眼波一闪,美目流转间,尽是飒飒和决绝。“他一心想要飞黄腾达,自然要为义女奔波。看到如今后宫中,掌权之人是我,他更是恨不得挤破头皮,也要将灵儿送到我身边来了。”
“他看来还不知,灵儿那个丫头,曾经刺杀过主子您。”玲珑这般想到,双拳紧握,“如果主子并无武功在身,岂不是要被灵儿所伤?主子在宫中的敌人,明的,暗的,还真不少。”
纳兰希连连摇头,将书卷合上,轻柔地按揉着额上酸痛处。“可惜,我没有心思跟他做这等好事......”更没有,将会咬人的野兽,留在自己身边的习惯。
身份低微的宫女,频频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应经令她想到些许端倪,只是,还不敢确定罢了。
“主子,看你这般疲惫,等用了午膳,就歇息一会儿吧。”玲珑脸带笑意,站在纳兰希身后,替她轻轻敲打着后背,舒缓身子。
“我看起来很疲累吗?”纳兰希唇生笑意,白暂柔荑,抚上自己的脸颊,低低问道。
“这几日,主子夜里都没有睡好吗?
”玲珑点点头,却突然感受到手下的纳兰希身子一僵,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主子,怎么了?”
纳兰希眼眸暗沉,像是带着一种无音之伤,神色落寞。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玲珑的无心之话,却提醒了她最重要的一件事,若不是最近忙于打理事务,她也不会粗心至此。
等到玲珑不舍的离开,将双门合上,纳兰希才轻抿一口茶,平息了心中的起伏。
怪不得,她觉得那一日的红莲,颜色那么不详。
她暗暗将手搭上自己的脉搏,默默闭上双眸,心中的烦躁无以复加,她猛地衣袍一挥,站起身来。
玲珑在门外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响,暗呼不好,仓促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却已然看到茶壶摔碎在地上,一地狼籍。
而站在不远处的纳兰希,面色冷沉凝重,玲珑觉得心中同样沉痛,不禁走到纳兰希的身旁,轻声问道。
“主子,你没有被烫伤吧。”
纳兰希渐渐抬起眉眼,那眼中的笑意,分外惨淡,她就这么安静地凝视夜眼前的玲珑,一句话也不说。
她,怀上了皇裔。离自己想见到的,又进了一步。
但,她真的开怀吗?
她的笑意,愈发苦涩,她倚靠在软榻之上,紧紧闭上双眼,双拳紧握,恨不得将那些前尘过往,尽数忘却。
终于,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