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找微臣前来,所为何事?难道是静南王又有什么动静了——”话音未落,白羽才察觉到皇帝的些许心不在焉,不禁探长了脑袋,望向那背对着自己,坐在凉亭之内的翩翩君王。
那君默然手中的,却是青绿色的柳条,他把玩着编织着,些许功夫,一顶柳冠便在他手中成形。他将柳冠轻轻放在石桌之上,眼底依旧是慵懒的笑意。
“皇上怎么迷上这种孩子玩的玩意儿?”白羽笑着问道。
“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找个乐子。”君默然莞尔,嘴角眼底尽是浓浓笑意,吐出这一句。她提供的,却是一个极好的方法,助她变得更加理智。这编造柳冠,需要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可以练就不凡的注意力。
白羽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长笑道:“臣忘了,要恭喜皇上了。”
“你的耳朵,倒是满长的。”君默然轻笑道,只是神情流露中,依旧与平日一般无二。
“不过,皇上即将成为人父,怎么微臣竟看不到皇上的一分喜悦?”
他收敛了笑意,语气颇为冷淡苦涩。“朕是怕高兴的太早,到头来,一场空。这段时间,难保后宫又出什么风浪。”孩子到底是否可以安全落地,在将来的几个月之中,谁都难说。虽然上次他给了她小小惩戒,但想必皇后已是心术不正,很难改过。
“还好,元淑妃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他面对着一池春水,视线渐渐暗沉下去,再无任何情绪。
“她去投靠昭仪,希望借助昭仪的智慧,保住这个皇裔。只是微臣不知,昭仪是否是皇后的对手。”白羽观察着皇上脸部的表情,谨慎地说道。
“朕也很好奇。”他清浅一眼,生出无限冷意,令他残留在唇边的温蔼笑意,渐渐变得凉薄透顶。
千百年来,后宫纷争,向来皇帝不多出面。那是一群女子的战役,自然也只有最强者,才会笑到最后。
未央宫之外的一片安谧的树林,阳光洒落一地,一派祥和景象。却在下一刻,突然惊起了一群雀鸟的声响,一排黑色的鸟儿齐齐飞向天际,令人不禁心惊胆战。
“元习那个老东西,倒是给了她一副好身骨,她又有了,若是将孩子生下来。岂不是要活活气死我?”
自从被皇帝禁足之后,她的确不再踏出未央宫。她坐在铜镜之前,身后两位宫女服侍着她梳洗妆画,她银牙轻咬,不免心生愤恨。
她眼神幽深,沉默了半响。才继续开口。“皇上多久没有来未央宫了?”
“回娘娘,有十日了。”芙儿见皇后脸上生出几分怒气,不禁提着胆子,小心回应。
“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那。”她怨恨的话说了一半,愤懑已然堆积成山,不禁压得她胸口一闷。她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容颜姣好,只是稍显苍白孱弱,黑发如缎,正要绾成一个华丽的发髻,芙儿手中拿着明艳的金钗,就要往自己发间插去。
就算妆扮了,又有谁看?女为悦己者容,她的良人,眼中又何曾有过她的身影?
她微微冷笑,那镜中的自己脸上,添了几分悍怒扭曲的神色。她心一沉。猛地发作,将眼前的琳琅满目的珠宝匣子,狠狠推倒在地,不知摔碎了多少玉镯玉佩,只听得耳边传来细细清脆声响。
“娘娘,奴婢该死……”身后,传来噗通的跪地声响,两个宫女连连说道。
“那就去,别光说不练!”皇后猝然转身,曳地红裙,绣鞋毫不留情地踩上那些珠玉,语气添了几分盛怒之下的狠毒。
在这般冷淡僵硬的气氛之下,却有一人,敢走进这内堂之内。
“皇后娘娘。”这面容平静的灰袍妇人,便是安姑姑。
皇后瞥了一眼她,冷沉着脸,沉吟不语,听她在耳边低声说道。
“灵儿那丫头,因为上次用心不纯,挑拨离间,污人清白的罪名,打了二十大板之后,被管事的派到浣衣房去了。听说,她的武功被废,如今不过是个最平常的宫女,娘娘是否还要留她在身边?”
“总算她还有良心,本宫没看错她。”她抚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眼底闪烁着一丝轻松和宽慰。
不过,浣衣房的姑姑管事的向来心狠手重,一般宫女到了那里,也是严苛度日,更何况是一个背负着不轻罪名的灵儿?想到此处,她微微蹙眉,神色依旧冷淡。“她还有点用处,本宫就劳烦姑姑你用点心,去跟浣衣房的管事要个人。”
既然她愿意为自己替罪,忠心可鉴,自己又何尝不做一下好人,救她出水深火热的浣衣房?这样,灵儿往后跟随自己,必当是一个死忠的奴仆。自己说一,她绝不敢说二。
“好,我这就去。”安姑姑答应着,随即退了出去。
“芙儿!”她喊了声,只听到那跪在原地的宫女随即起身,候在她的身边。
“去邀元淑妃来未央宫用个晚宴——”她思忖了半响,若是单单只要元淑妃前来,中途出了什么意外,皇帝自然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何不做得光明磊落一些,妃嫔有喜,她中宫皇后
若不管不问,倒显得她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了!
“将四位夫人都请来,对了,顺便邀上我们那位新昭仪。”她的眸光大盛,一抹笑意,在微微上扬的眼眸之中隐约闪现。
“奴婢明白了。”
芙儿点头诺诺,神情恭敬。
纳兰希听到皇后的传召,便也稍稍收拾了衣裳妆容,往元淑妃的朝仁宫走去。途中要经过浣衣房,她隐约察觉有一束目光,跟随着自己,那种炽热,想要视而不见也难。
“你这该死的丫头,又发什么愣?”
纳兰希无声回头,只见那穿着青色宫袍的娇小女子,被浣衣房的管事姑姑重重推着,才转过身去干活。
望着自己的人,的确是她。她的眉目清秀,并无任何出色的容貌,但——她却记得,那个宫女的最后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满满的怨怼!
“主子,怎么了?”身后的两位贴身宫女,见她停留的时间长了,不禁开口询问。
“方才那个被骂的宫女,你们认识么?”她指向那个方向,淡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