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她微微欠身,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清冽纯净,皇后却没有随即回应她,径自坐在桌旁,视线定定落在纳兰希的身上。
她见过不少被皇上宠幸过的女子,譬如,元淑妃,雪充仪,媛修容,甚至后来的毓美人,没有一个,令她这般愤恨。
纳兰希的白皙脖颈处,就算是高高的立领,也圈围不住所有的吻痕。那个痕迹仿佛鲜艳的红梅一般,绽放在她脖间,徒增一分属于女子的妩媚和娇美。皇后的眼神,最终落在她的菱唇之上,那不同于往日的单薄,微微肿着,添了几分丰盈和滋润,不想也知道,昨夜,她是过的多么快活!
皇上向来不重情欲,就算与自己行周公之礼之时,也从未肆意掠夺,一向稳文有礼。绝对不沉迷,不过火。
可偏偏,对待这个纳兰希,却那般不同。
纳兰希察觉到皇后不善的审视目光,缓缓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心生冷笑。这个皇帝,就是要她在后宫,难以立足么?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皇后这般想着,笑意暗暗攀岩上她的脸庞,她缓缓开口,语气冷淡至极,却不想给她任何一条后路可退。“希婕妤你如今,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皇后娘娘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她不动声色,唇角翻卷起漠然笑意。
这五年来,按照皇后善妒的性子,要想在她身上做文章,怕不是一日的念头了。只是当初太皇太后还在世,她不敢有所动作罢了。
如今,她的靠山已经砰然倒塌,自然逃不过这一劫。
迟早要的,她已经算到了。
“你往日的确八面玲珑,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皇后伸出手,轻轻拂过那一尘不染的大理石桌面,幽幽说道。
“但这一次,就算你跪在本宫面前,摇尾乞怜,也不能打动本宫的心了。”她厌恶纳兰希眼中的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她失声痛哭,无力乞求的可怜样,旧仇新恨重重汹涌袭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一分,悍怒决然,令温文笑意也多了几分生生的寒意。
她绽唇一笑,眼眸愈发清冽耀眼。“请问皇后娘娘,希儿到底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过错?”
纳兰希清浅一眼,皇后却竟然望入无限尖峰一般,她微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轻轻挑眉,笑道。
“淫乱之罪,失德败行。”皇后睨了她一眼,轻咬银牙,重重吐出这一句,在场的宫女下人,无不大诧。
“有人透露消息给本宫,说在前几日的深夜,见到你去了驸马府驸马的房内。过了约莫四个时辰,才从中离开。漫漫长夜,相必是与驸马爷独处一室,孤男寡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如果可以,她真想在当场鼓掌,欢畅大笑。
她什么都不争辩,沉默着,眸子透着冥黑忧悒的光芒。那夜就算走的再匆忙,雨声不断,以武者的敏感,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她并没有杀他,一方面不想令人怀疑自己的武功底子,另一方面,她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她一直想知道,最近出现的那一个在宫内监视她, 在宫外跟踪的如影随形的“影子”,到底是皇帝身边派来的,还是——很好,如今,她想已经得到最真切的答案了。
只是,若要告发她的行踪,皇后为何偏偏等到今日?她暗自思忖着,早日铲除她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战役拖延太久,不算是上上策。
皇后的唇角,高高扬起,她冷哼一声,心中畅快淋漓。“怎么?默认了?”
她回以一笑,心中愉悦,胜过此刻凄凉场景。“脱罪之言,纵是我说了,相信也无法改变皇后你的决定。”她不想说任何话,虽然表面看来,她已经定罪了,但,不然。
只要定下她的淫乱之罪,那么,她便死定了。皇后只觉得纳兰希的笑意,那么刺眼。她不是应该露出哪怕一分的惊慌失措,无计可施吗?为何她看来波澜不惊,眼神无惧?!
“本宫是后宫之首,眼中可容不得沙子。真是可惜,皇上的万千宠爱,却给了你这样一个不知耻的女人。”
纳兰希微微停顿了下,眼中波光一闪,低声问道。“皇上知道此事?”
“待早朝结束,本宫自当与皇上禀明此事。到时候,一是一,二是二,你就等着吧。”皇后笑意一敛,神色已然泄露不耐。她心中想得却是,自当要在皇上赶来之前,给纳兰希一些颜色看看。她要皇上来救她,真是天大的美梦!她若连一个三品婕妤也治不得,岂不是要人看笑话?
如今母后一心向佛,后宫之事倒也不再插手,这般的时机,自然是她期盼已久的。自己身为皇位的威仪,绝不能任人无视。
“来人呐,将希婕妤带下地牢,好好伺候着,超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皇后语中的尖酸和凉薄,她听得清楚,但最终,她眼神一凛,冷冷扫过皇后的身影,随即随着两位侍卫,走出内堂。
皇后望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冷沉着脸,方才纳兰希的眼底,那
冷然和炽焰相互擦过的,到底是何样的神情?为何她的心中,竟生出阵阵冷意?
阴冷潮湿的地牢,黄色的灯笼纸之内,微微耀着冷光,面无表情的侍卫,守在牢狱之外。
她扬眉,低下眉眼,绣鞋轻轻磨蹭过地面上的干草,却没有半点嫌恶,坐下去。她观望着地牢的景象,和她想象中相去不远。
她微笑,也许这个地方,也曾经是关押纳兰璿地方。她伸出青葱玉指,指腹暗暗划过身后的粗糙墙面,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
阶下囚,命如蝼蚁,但这次,她不会让自己输。更何况,她不相信,那个人不会出手。
她久久凝视着墙面上的孤独投影,沉吟不语,眼角显出极难分辨的神色。还记得六岁,那夜醒来的时候,纳兰璿就坐在她的床沿,他很平静地绘着什么,她好奇地观望。只见他的笔尖落于纸上在孤单的人像旁,绘下巧笑倩兮的稚气娃儿,如同小油烛将两人拉长的身影投射于墙间,在画里、在墙上都是成双对影。
他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图画送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她抬起眉眼,心生沮丧,无声地摇头。她拥有的,只是一片空白。一切,都只是未知。
“你的名字是纳兰希,我的女儿。”那双黑眸之中,隐隐闪烁笑意和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