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永远都是在离她最近的时候,突然转身。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母亲,父亲,云暮寒都离她而去,如今又轮到了陆韶迟。她亏欠他的太多,在他昏迷的瞬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醒来,她也不要独活。那个念头那么强烈,强烈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惊。
房间里很干燥,也有些冷。她就这样抱着膝,用一种婴儿怀念子宫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她头轻轻地埋在臂弯里,黑色的刘海垂了下来,刚好挡住她的眼睛。
“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负责审问的警官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他只不过出去倒了一杯水,她就从椅子上移到了墙角,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挪动半分。似乎,那冰冷的角落里,才是她温暖安全的归宿。
“你最好和警方合作。如果你不肯说,我们帮不到你。”
“放我走。我男朋友在医院,生死未卜。”过了许久,她才木讷地开口,她唇上有浅紫色的裂痕,是刚才太用力紧抿唇的时候伤的。
“我们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冒充记者,盗窃医院病人的机密资料。诈骗、盗窃、敲诈等多项指控,这些都是刑事罪,很抱歉,我们不能放你走。”
“有证据你们就告我,何必来问我?”她轻声咳嗽了一下,这几天,她不吃也不喝,声音变得暗哑无光,每说一个字,干燥的喉咙深处似乎有爆裂般的灼痛感。
“你还是不肯交代么?”
“我不知道该交代什么!”她冷漠地抬头,一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深陷。但那双眸深处的洞悉,却让人背里发凉。交代,明明是要把她逼到绝路,却偏偏假装慈悲地让她申辩,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已经被剥夺了话语权。
她该如何交代,交代为什么报社在出事之后,立刻对外宣称她是报社的实习生,编外人员。宣称她是个没有记者证,打着报社名义到处招摇撞骗的假记者?
她又该如何交代,交代为什么金恩彩一边在媒体面前炫耀幸福,说着一切过往概不追究,一边又让经济公司起诉医院?
她该怎样交代,曾对外宣称要查明真相的医院高层,却一口咬定她盗窃病人资料,企图敲诈勒索?
她又该怎样交代,这些口口声声说公正无私,要还她清白的警察,此刻却咄咄逼人地要她认罪交代?
这些她无法交代,他们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把她罪名落实了不是吗?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甚至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控诉,说她曾经如何卑鄙地利用记者身份敲诈过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个世界太冷漠,雪中送碳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却不少。
审讯室内灯光昏黄,面前的警官有些不耐烦地转着手中的笔。他们静默着,齐齐地看着固执的她,沉默让肺叶里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这是一场拉锯式的心理战,这些都是有着多年审讯经验的警察,他们用略带警告的口吻说,他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足够她判上个很多年。如果她肯坦白,他们可以向法官求情,让她减刑。可偏偏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有着强大的内心,劝说和威胁,到她这里都石沉大海,不起半点涟漪。
对警察的问话,她有些心不在焉,低头专注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纤细的手指单薄得仿佛可以看见淡青色血管,曾经无名指上住着一颗戒指,有个男子对她承诺终身。如今戒指的印记早已经淡去,她甚至找不到一丝他爱过的证明。
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生怕自己和他的过往,都成为一场虚无的记忆。那天傍晚,她换了好了衣服,准备出院,她看着窗外,等他来陪自己一起吃晚餐,可最终等到的却是急救室陈楚洋的电话。他说,韶迟出了车祸。当时,她满脑子都是空的,根本捕捉不到“车祸”两个字的具体含义。冲到急症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韶迟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胸口一阵阵地抽痛,疼得快要裂开。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沙哑。
幸福永远都是在离她最近的时候,突然转身。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母亲,父亲,云暮寒都离她而去,如今又轮到了陆韶迟。她亏欠他的太多,在他昏迷的瞬间,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醒来,她也不要独活。那个念头那么强烈,强烈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惊。
如今的她,真的不愿意再去承受,那一次又一次地被遗弃的感觉。面前的警察,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如果她不老实交代,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她觉得有些好笑,判多少年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自己的命本来就是多出来的,多一年少一年,都毫无意义,她本就没剩几年可以活。
“你为什么要多次潜入云泽医院?这次你在云泽医院又是在干什么?”
警察的问题有些可笑,她一个心脏病,不在医院还能在哪里?
“你问过很多次了,我也回答过很多次,我男朋友是云泽仁心医院的医生,我在医院有什么问题?”
“男朋友?我们调查的结果是,你勾引医院的医生,为了获得当红影星金恩彩的诊断报告
,目的是为了敲诈勒索金恩彩。而你却一相情愿地认为,自己和他是正当的恋爱关系?”
“只要是身份悬殊的感情,在你们眼里都这样龌龊,你们根本就不懂爱情。”对方讽刺质疑的语气让她浑身不舒服,全世界都以为她是一相情愿!以为是她勾引陆韶迟,以为她是那种手段用尽,人尽可夫的女人!那一天在医院,肖仁心当着很多人的面让她取下戒指的场景,至今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