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刷牙洗脸然后去车站接许安。爸爸妈妈一夜都没有回家,呆在医院里陪许安的妈妈。西宁清晨的阳光总是又大又凉,我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站在车站附近的音响店门口等许安。这家音响店的老板跟我特熟,是个 40 多岁的东北壮汉,鼻孔特大,你坐在他旁边就会感觉呼吸困难。他给音响店起了一个特别灵的名字,叫“好听”,因为这个名字我没少在这里花冤枉钱,因为我买到的碟子几乎没有一张好听的。许安那时候就总是臭屁说,将来你来这里买我的专辑,一定让你感觉超值。想一想八年就这么过去了,时间真是快得吓人。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音响店的门口再次遇见林月涵。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手里挎了个硕大无比的手提包,长长的头发被晨风吹得散乱而妩媚。她显然也看见了我,远远地朝我招手,脸上挂着喜出望外的表情,就跟我是她一手心手背的姐妹似的。既然人家林月涵都这么豁达了,我沈婧又岂能小气,伸出手臂挥得比她还要起劲,我在心里说林月涵如果你真的想跟我沈婧做朋友,我披肝沥胆百分百坦诚,但假如你要是想给老娘来阴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千万可别以为我沈婧是好惹的。林月涵走我跟前,说,沈婧?呵呵,真巧,在这里做什么呢?我笑得比她还灿烂,呵呵,接一个朋友,你呢?林月涵朝音像店里望了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来接人,一个朋友。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了,我心里想我靠你说的朋友不会就是许安吧?正当我疑惑无比的时候许安突然就风尘仆仆地出现了,他的头发异常的凌乱,跟爱因斯坦着实有一拼。眼圈也是红的,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许安看到我,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我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许安,对不起。许安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不易觉察的微笑。我看的出来,他很勉强地想朝我微笑,但是此时此刻,一个微笑需要耗掉他太多的力量,他需要保留一些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种种困难。我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想用这种方式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告诉他,许安,天崖海角,腥风血雨,再苦再难,沈婧都一直会在。
然后我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月涵,一直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许安。许安盯着林月涵看了一眼,然后问,这是谁?林月涵。我说。林月涵的名字许安应该还记得,我刚跟安幼柏认识的那会许安常说我不地道,人家女朋友林月涵一看就是个外表美心灵也美表里如一的好青年,沈婧你锄头下肥田,挖墙角专捡安幼柏这种有妇之夫的帅哥开耕,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我说,许安,爱情是天注定的,我会跟安幼柏在一起,谁也挡不住。我会让他明白,在我之前,他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错误。我想许安一定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林月涵,他自己反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有点尴尬地说,你好。林月涵很是礼貌地笑了一下,说,你好。然后我就看到林月涵的胳膊又像旗杆般地挥起来了,她一边挥一边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想估计是林月涵等的朋友来了,就没在意,拉着许安的胳膊准备走。没想到却被许安拉住了,他说,沈婧。我停了下来,抬起头,顺着林月涵挥手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穿着一件浅色的条纹衬衫,带着茶色的太阳镜,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正面无表情地望向这里。我的心腾得一下就跳到了喉咙,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安—幼—柏……
安幼柏看见了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竟然十分绝情地将脸撇了过去,全当我是一空气,视而不见。乌鸦还要绕树三匝呢何况是活生生一人?我沈婧毕竟跟你安幼柏一起海誓山盟天长地久过吧,他娘的现在连看一眼都不屑了。我越想越生气,抄起手中的包突然就朝安幼柏砸了过去,我说安幼柏你这没心没肺的,你咋不去死?我承认我失态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许安和林月涵。林月涵连忙一步三跳地跑到安幼柏身后,想要拉着他走。许安这边死拉着我,我一时间也冲不过去砍他的脸。我说许安你放手,今天是个报仇的好时机,过了村没有店,我要是错过了给他一巴掌的机会,日后悔恨,你吃不了兜着走。我没想到安幼柏竟然真的走过来了。他摘下太阳镜,表情冷漠地站在我面前,将我的包递给许安,然后说,沈婧,你的脾气还是这样,大得过天。安幼柏离我的距离不到半米,好看的鼻梁,明亮的双眸,薄薄的嘴唇,浓浓的眉毛以及长长的睫毛,全都无限美好地呈现在我面前。我仔细观察过苏筱打宋格染巴掌的动作,依我和安幼柏现在的位置,此时不动手,绝对后悔终身。我咬着嘴唇,二话没话,抬起手风声呼啸地就砍了下去,我闭上了眼睛,出手的瞬间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安幼柏,这一巴掌下去,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没想到许安这时候很不知趣地插了一脚,他伸出胳膊,挡在了我和安幼柏中间。我的手掌刚好打在他的手腕上,打得我手指生疼。我看着许安充满温暖的双眼,也实在不好跟他发火,只能自己孤苦伶仃地站在街角,双肩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不争气地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我泪流满面地说,安幼柏,如果不想让我死,你就赶快给我消失。安
幼柏并没有走,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手纸,然后抽出其中的一张很温柔地给我擦眼泪。他一边擦一边说,沈婧,你有偏头痛,医生说过不能哭的,不记得了吗?我不说话,盯着他,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不停往下流。安幼柏擦完了一张纸,把剩余的手帕纸塞到许安的手上,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他说,沈婧,你瘦了,瘦了好多。然后他陡然便松开了手,转过身,潇洒至极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像看着一副越来越模糊的水墨画。我用自己的眼泪不断地稀释他的影像,最终把一切冲刷为一张白纸。我闭上眼睛,说,许安,抱抱我,我有点冷。许安伸出胳膊,环住我的肩,然后带我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我靠在许安的肩上,不停地流眼泪,泪水模糊里,全是安幼柏的影子。是不是直到我心痛的麻木了,才能彻底把一切忘记。我不断地欺骗自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悲伤,我们的心碎。我不断地安慰自己,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明天,我们的一切。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我是多么的可笑,那是因为你一定不知道,心痛的日子,每分每秒,有多么的难熬。亲爱的,我终于,要彻底跟你说再见了,即便我是多么的不舍,我都需要笑中带泪地给你祝福,祈祷下一个地久天长,能够很快在你身上降临。即便继续陪你走下去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