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黎湛好无赖

“哼!”战北冽右手的食指又开始悠闲地敲击着他的蛇头手杖,“你以为屠染的毒很厉害么?在本国师看来,不过是小把戏。姬氏一族圣女体内的血液几乎是百毒不侵的,否则你以为专门对付姬氏一族的暹罗散为何没有将姬氏一族都毒死?姬氏一族圣众存活的数量,不是单靠简单的繁衍便能解释的,基数大才是根源。你以为当初苍梧为何能够战胜白蔹?她是为了救人……”

战北冽说到“救人”二字,非但没有半点觉得很高尚,反而很轻蔑:“她将自己身上的血取出一大半来救人,当然无法同苍梧作战。何况……何况当时她即将堕入轮回……”

战北冽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千百年前的那一场激烈战役。他亲眼见到夜风中白衣烈烈的女子,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的面容却仿佛同夜空交融在一起,她奋战到了最后,拼着最后的体力将藏宝图撕成了等分的三份,其中两份交给了她十分信任的两个人,而后将那把钥匙封在了十颗鲛人之泪之中。

彼时,她已经将苍梧打败,只将其魂魄与身体分开凤印,再无力气处理其他。而后在电闪雷鸣之间,她消失了踪迹……

连他都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而黎湛,还有那个同样傻得透顶的屠染,却趁着那雷鸣电闪之际,毫不畏惧死亡,朝着白蔹冲去——

那一刻他浑身的毛孔都在张开,他也很像就这么冲过去,可他的心里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拉扯,看着那猛地从天而下的雷电,他只是晚了那么一点点……

战北冽猛地扣紧手中的蛇头手杖,那由骨头做成的杖柄都被他扣出深深的印记,而他却浑然不觉。

——所以他才会被苍梧找到,因为他看见过白蔹撕裂藏宝图和交予藏宝图的全过程,也看见她将钥匙凤印的全过程。苍梧要找回那藏宝图,找回那钥匙,必须要同他合作!

“可,你是何时在那毒药里放了蛊的……”

“怎么?”战北冽悠悠地看向炼秋霜,仿佛在看一句没有生命的骨架,“这你也要管吗?!”那阴冷的语气,全然不像是在同自己的同门师妹说话,反倒像是在同一个下属,一条走狗。

炼秋霜在他的眼中看不到半点情意——莫说是情意,就连半点普通人的情感都没有。他的眼中泛着红光,仿佛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杀人,准备着嗜血。

她让几乎十之的男人倾倒的美貌,在战北冽眼里还不如一块尸骨让他觉得美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没有……”敢在雪玉面前大户大叫的炼秋霜,到了战北冽面前,却瞬间卑躬屈膝。她有时候也觉得她没用,暗暗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争个平等的对待,不,不说平等,至少也要是公平的。

然而每次面对战北冽,她炼秋霜的傲气和骨气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全然蔫儿了。

她暗暗在想,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战北冽什么,才让她这么心甘情愿地受战北冽的作践?!还有他的师父苍梧……

仿佛想起什么不堪的过往,炼秋霜猛地一个闭眼,将眼中的伤痛狠狠地混着牙血自己吞下,再睁眼便也是泛着红光的杀意,转而勾起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怎么会?大师兄的事情秋霜什么时候管过?只是秋霜好奇罢了,屠染那么狡猾,师兄却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顺着他的毒药将蛊送入秦无衣的体内,若是屠染那家伙知道,不知道该是多么愤怒呢?”

战北冽“哼”了一声:“他应该感谢我,而不应该愤怒。如果不是我的情蛊,他怎么会知道秦无衣喜欢的是黎湛而不是他?让他早些意识到自己的多余,也让他早些恨黎湛,更可以让他更狠绝地将秦无衣从黎湛身边抢走……”

战北冽的这一番话,听在心里有事的炼秋霜的耳朵里,便只剩下“情蛊”二字,她看了战北冽一眼,心里一动,随即别开眼去,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给大师兄也来上这么一只情蛊,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不,不会有结果。

情蛊一旦种下,除非爱上之人死去,否则无解。战北冽这样的性子,他会爱上谁呢?如果他不爱谁,也就没有解药。

如果他谁也不爱,她也就没必要给战北冽种下这样的情蛊。

秦无衣不过休息了一阵便好了,只是后来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毕竟吃饱了饭本来就有些犯懒,加上黎湛的软榻太舒服,又有黎湛在身边,就算外面她注意到附近有隐藏的杀气,也依然安心。

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黄昏了——由于担心秦无衣的身体,黎湛命令整个队伍慢速行动,部下们就算心里有疑惑,但这命令是从黎湛那儿下来的,也不敢多说什么。黎湛向来说一不二。

彼时黎湛将身后椅子一收,从对面马车壁上抽出一张案几,地上铺了条绒白色的毯子,正坐着专心看着什么。秦无衣就着马车里的壁灯,看黎湛深邃的五官。

他的鼻梁很挺,却不过分生硬,映着烛光仿佛一座小山,将影子映在他的侧脸。他的睫毛怎么能这么长呢?明明是个男人,细密得像把刷子,恐怕很多女子都要羡慕的吧——

却又不似女子的睫羽尽是柔美,而是带着一丝同他整个人一道融合的清雅。

轻轻一眨,两扇长睫羽快速一合,而后分开。中间是他深黑色的瞳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双眸飞扫,笔下如飞,专注的样子同对着秦无衣时候的温柔样子是两种,却显出另一种迷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将目光逡巡在他身上,不肯移开。

而他紧紧的抿着的薄唇,如薄如削,两片严丝合缝地闭合,唇线自然而如刀裁,往下是他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在烛光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性感的味道。

“醒了?”黎湛忽地转头,便撞进秦无衣眸光熠熠的眼里,随即嘴角绽放一朵莲似的笑,整个五官都因为这个笑容而愈发生动,仿佛破了冰的暖春。

“感觉如何?”黎湛的声音暖暖的,轻轻的,却又带着一丝暗暗的嘶哑,带着满满的雌性,秦无衣这个声控舒服地眯了眯眼。黎湛就是好,看着养眼,听着养耳。

下一刻秦无衣才猛地想起黎湛在问自己,便一个咕噜从软榻上坐起来:“不过是心悸罢了,能有什么事?”

秦无衣探头看了眼黎湛手中的文件,发现是奏折,便惊奇了一下:“你走以后,黎豫不是在宫里的么?这奏折怎么还往你这里送?”

秦无衣的墨发轻垂,又如瀑布倾泻而下,垂在黎湛身侧,轻轻地蹭到黎湛的手背。秦无衣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黎湛的鼻息,黎湛心思一动,忽地侧脸,一个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迎上秦无衣自动送上来的面颊上。

湿湿软软的触觉让秦无衣愣了一下,回头便撞进黎湛坏笑的眼里,便猛地回身,满脸嫌弃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被黎湛亲过的地方:“咦,我记得,你中午吃完饭,没擦嘴的!”

黎湛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不可能。”说完话才发现上了秦无衣的当,这不过是秦无衣故意恶心他的罢了——秦无衣惯常使这样的伎俩。明明被他吻的时候有感觉,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明明方才吻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晶晶亮亮的东西,却还是要装作故意嫌弃他的样子——可这就是他的可爱的秦无衣啊。

无奈,明明美好暧昧而和谐的气氛,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秦无衣却得意地笑。偷腥?!成了也不能让他太得意!否则,岂不是得寸进尺?她可是记得上回他差点把她的衣服给扒了,虽然最后……

秦无衣偷偷地看了黎湛一眼,虽然最后是以莫名其妙的吐血告终,就好像中午他好端端的一句要表白的话,结果她却忽然一阵心悸,躺到了现在。

想想,他们俩难道被谁诅咒过么?每每要来事的时候,总是有情况发生。

北郊行宫,建在青云山主峰青云峰的峰腰上,山峰底下是顺着易水河西岸建立的一些房舍,住着常年守着这块地方的黎湛的人,伴着普通百姓的模样,却在黎湛过的时候隔着易水河朝黎湛微微行礼,示意一切安排就绪。

不多时,秦无衣便看见沐浴在夕阳下的北郊行宫,朱红色的大门前早就站了前来迎接的官员,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小公子双手背剪却立在人前,一身青衫倒也精神,但从他的身上,隐隐透出一丝……

女气?!

秦无衣定睛一看,不禁笑了,原来,是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只是具体在哪儿见过,秦无衣却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黎湛下了马车,秦无衣才想提着裙角便往下跳——她往日就是这么干的,然黎湛眼疾手快一手便伸了过来,秦无衣这才后之后觉地发现前头一堆眼睛正眼巴巴地朝着这里瞧,她这要是一脚真跳下去了,以后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可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秦无衣遂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放在黎湛的手上。黎湛的大手一触及秦无衣的手,立即紧紧地攥住,顺着秦无衣的力道将她扶到地上。

“微臣参见大王,秦美人……”

跪拜一地,早就收到黎湛的口信,说是会带一个相当重要的人来北郊行宫,这几天要小心伺候,所以这些人都紧着心,连跪拜都整整齐齐,好像练过一般。

——这么多年了,黎湛每年都会到这北郊行宫来,每年都会吩咐在北郊行宫进行改建,叮叮当当的,那时候的黎湛,是他们这些跟在黎湛身边多年的人,见到的黎湛,最温柔的时候。

比如此刻,黎湛手里牵着秦无衣,尽管两人已经走到众人面前,黎湛还是舍不得将秦无衣的手放开——既然抓住,他怎么会轻易放手?

北郊行宫,比之十多年前,早已经成了另一番模样。而这里,才是他的宫殿,往南边所能看到的皇城,他认为是属于黎豫的。而他的天下,唯有无衣,便足矣。

秦无衣这回倒也没有忸怩——黎湛的触碰,她好像渐渐开始习惯,渐渐欢喜。他感受着黎湛的大手包裹着她的,那种他的手明明温凉,手心却相当温暖的神奇触觉,让她的心里也不住涌出一阵阵暖流。

而他每每侧头,都能看到这么优秀的他,眼中映着她倒立的身影,唯有她的身影。他受着万众敬仰,如同天上明亮的太阳,如同雪山之巅盛开的莲花,如

同好汉海边屹立的万仞山峰。可他却更是她身边站着的男人。

无声的情意,从两人相牵的手,送入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眼中。待黎湛让众人起来,他便立即蹦过来,故意挤到秦无衣和黎湛中间,猛地扯开黎湛牵着秦无衣的手,一手抱住黎湛的胳膊,晃了晃:“黎湛,你怎么才来啊?”

那声音中的嗲意,十分明显的女儿情态,看得一边候着的群臣一阵东张西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突然被从黎湛身边挤开,秦无衣倒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只是心里暗暗地“丫的”了一声,同时回忆起这个声音,正是当日在帝后大婚的时候——迎亲队伍行过衍城大街,她的马车差点被一匹高头大马踏碎,这匹高头大白马,正是这位“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