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得知这里被烧过,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更别提他察看一圈后,发现这里地方不大,四壁浑圆,像个宽肚浅口的坛子,简直好像造出来就是为了害人掉进去的。
他倒转剑柄,在墙上叩了叩,传出的声响沉闷,周围的土地似乎也是实心的。他再将海山朝头顶掷出,剑刃不受阻碍地一刺而入,却仿佛陷入泥沼,被层层叠叠地粘滞其中。
上方那曾如活物般张开又合拢的地裂,着实是无所定形,滑不留手。若是他灵气还在,当能以蛮力破开,如今却没什么好办法。
谢真抬手唤回海山,以提灯照了照,看到那漆黑的剑刃仍然色泽幽幽,明净如故,才放下心来。一旁的白狐低声道:“省些力气吧,这时候是出不去的。”
谢真:“为何?”
“你也该察觉到了,此处灵气凝滞,无论术法还是血脉天赋,都难以施展。”白狐道,“纵使没有禁制,要突破上方山祠的镇压,也是千难万难。”
他说完后,谢真只是嗯了一声,收剑回鞘,就没再接话,兀自思索。狐狸顿了顿,自嘲道:“不过想来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
“这倒不一定。”谢真随口道,“有人说狐狸的话不能信,但你我萍水相逢,先前你待我很好,我固然感激,如今发现你别有所图,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白狐显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不由得沉默了。
谢真自然不是不打算问他话,只是他也知道这位任先生不好相与,要是被他牵着话头走,少不了又得说出些什么似是而非的东西来糊弄。
他耐着性子,再花了片刻功夫查探这间暗室四周,见再无其他值得注目之处,方才回到白狐面前。
白狐倚在墙上,勉强站立,见谢真一手按剑,朝这边走来,耳朵不禁抖了抖。他刚要说什么,谢真已经先一步开口:“佯装求饶的话就免了,你若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白狐一怔,苦笑道:“我自然不想死,但你要在这里把我一剑杀了,我也只能认栽。”
“不错,就算与我一起失陷不在你预料,你也多半是快要得偿所愿了。”谢真道,“我如今被拘禁此处,即使你死去,之后的情形总会照着你的谋划演变,是不是?”
他依旧没有拔剑,只是朝着白狐又走近两步。那张用蜃珠幻化而出的平凡面孔上并无凶恶之色,但那一派平静,仿佛更叫人畏惧。白狐不自觉绷紧身体,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但是,任先生,你为何要这样做?”谢真问道,“你方才与我说的一番话,现在想来,虽并非真相,但也未必全是虚言……”
白狐当时所说,当今繁岭主将狄珂意图对他不利,自己则想要避免争端,叫他尽快离开十二荒,乍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然而,那总归是他一面之词。
倘若如此费尽周折,为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对他不利,那多半就是在离开之时有什么埋伏了。因而他才提出,要旁人代为送他离开。
要是事情真如白狐说的那样,这点要求应当不成问题。就算是担心把无关人等牵扯进来,以后露馅的危险又大了一分,至少也该与他商量。
正因之前说的不是真话,他既然生疑,发现这谎无论如何也圆不下去,白狐才会果断出手。想必那个木门也根本不是离开十二荒的出口,别的族人一来就能知道不对劲,若他猜的不错,多半那个出口也会叫他掉进现在这个坑里头。
没能把他骗进去,白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惜让自己也一起掉进来。这机关隔着这么远也能发动,却也出乎了谢真的意料,短短片刻间来不及细思,最终还是在这里大意了。
但眼下再回想白狐那一番话,其中的意思倒是越发耐人寻味。谢真把提灯抬了抬,让它白狐的脸照得更清楚一些,端详着对方在他注视下警戒的神情,说道:“那因先代主将而对王庭怀有恨意的,不是狄珂主将,而是任先生你吧?”
灯火摇曳下,白狐似要躲避他目光一样偏过了头。片刻之后,他依然没有回答,不过谢真已经知道这一回是猜中了。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白狐在为他讲述谢诀的往事时,曾经还提到他有另一位妖族的恩人,名字也没提及,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他摆在香案上的,正是一座狼形的木雕。
“你要为先代主将复仇么?”谢真说完,自己摇了摇头,“看你这番计划,大概不是抓个王庭的妖族杀了这么简单,难道你想以我为饵,把长明引出来下手?”
白狐终于转过头,低声说:“要是对付凤凰那样容易,我们当年岂会输得一败涂地?”
谢真微微扬眉,从那已经不再故作平静的语气中,他隐约感到对方非但亲历先代主将与王庭的争端,只怕还在当中牵涉颇深。
白狐又道:“此事虽然在我心中盘桓已久,却没想到阿花公子你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认出你的一刻,我也不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说来惭愧,我只是想以你相胁,请长明殿下为我做一件事。”
谢真心道什么命中注定,明明是星仪留下的烂摊子。但哪怕是星仪,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会失手,而他逃脱出来又会遇到这么个麻烦吧。
“且慢,王庭不是发布了那什么……悬赏么。”他忽然想起来,“下黑手之前,你就没想过干脆把我交给王庭?即使你们有前仇,长明也定然不会违背诺言。”
白狐:“话虽如此,可是我的要求,王庭绝不会应允。”
他伸手摸了摸石壁上的刻纹,低声说:“这个地方已经久未启用,不过当年的痕迹,倒是完完整整保存了下来。如今繁岭的寒宵节,那欢歌纵饮的整夜,就和千年之前无甚差别;只是一宵终了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曾经是另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