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惨白,但还是难能可贵地保持着该有的镇定
“胡说?”默林笑了笑,“那么就让我的眼睛来证明吧”
说着,他一伸手竟然将自己的右眼珠挖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瞬间石化——
别害怕,我的右眼珠有记住画面的作用,而且还可以重现刚才的画面“
林将眼珠放在了手心里,对着烛光一照,对面的墙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副投影画面,是公主刚刚回房间的场景
林零的嘴角一僵,默林的眼珠简直就是一部摄录机外加投影放映机嘛
画面继续叠换着,一幅接着一幅,直到公主将刀子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好了,别放了!”公主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抽泣起来,“是,是我做的!”
“公主,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摩根夫人一脸沉痛地开了口,“枉我还这么相信你,现在还冤枉了小零……”她又转向了林零,眼眶红红地低声道,“对不起,小零,我一直误会了你你能原谅姐姐吗?你还怪姐姐吗?”
林零没料到摩根夫人几句话就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在吃惊的同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只能勉强地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摩根夫人”
虽然看在亚瑟的面上不想和她计较,但林零这声姐姐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摩根夫人,令林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惧
摩根夫人又看了看公主,眼神冰冷:“桂妮维亚公主,你太令我失望了,明天就请你回卡姆兰德国吧”
公主一愣,又继续抽泣起来
一见事情圆满解决,众人也没有继续逗留,很快就离开了这里林零一出来就扯住了默林,想拉他去自己的房间要知道她有多少事情想要问他啊
“已经很晚了,师父需要休息”亚瑟沉着一张脸看着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默林将眼珠恢复原位,意味深长地望了亚瑟一眼:“也对,今晚我该休息了”他又侧头瞥了一眼林零,“明天,我在王宫附近的小教堂里等你”
眼看着默林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外,林零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心情,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那我也回房了”
亚瑟还在那里扮黑面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搞得她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那……我回去了”
她再次重申了一遍,刚想转身,就被他一手牢牢捉住了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沉声道:“你去让快手帮你弄这个了?”
林零定睛一看,额头上顿时迸出三条黑线,他手里的东西居然是一个鸡蛋!
“你怎么有这个?快手这个家伙……”林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你不用怪他,他也是担心你才告诉我的”亚瑟瞪了她一眼,“怎么,就这么想回去?连我的生日也不参加?”
林零一想到之前所受的委屈,也不由胆子大了几分,音量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这能怪我吗?谁叫下午公主冤枉我绞烂腰带的时候,你阴阳怪气的也不帮我说话,这就算了,最可气的是你还叫我出去!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信我呢,当然气得要回去了,都怪你!”
“我让你出去,是怕你一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那才是中了她的计”亚瑟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就你这点破脑子,哪够跟那个女人斗”
林零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半晌才不大情愿地挤出几个字:“那谢谢,你信我”
亚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只要你说的,我就会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年这个笨女人的身边”
林零被他轻轻拥在怀里,听着他胸口处平稳的心跳声,只觉得这一刻是那么的安宁完好,犹如转瞬即逝的梦境
所有的委屈和气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像春日里落英纷纷的花瓣,片片地拂落在她的面颊
在心动摇的恍惚不明与低沉暧昧的呢喃咒语当中,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林零清楚地听到那一句轻灵飘渺却无比清晰的话语,由那低沉磁性的声线说出来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只要有明天,我就会在你身边”
那一刻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象被最暖和的羽被包裹着似的,好象午后躺在河水边的石板上,在晴朗的天空下凝望白云那么的慵懒惬意,好象一直紧紧收拢着的翅膀笨拙而又缓慢的被打开了,那翅尖扇动时卷起的气流抚过了她的心
那是从未有过的甜蜜
明天过后又是明天,每一天都是明天只要有明天,他就会在她的身边
许久,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亚瑟,如果真是我做的,你真的会打我
一顿再赶我出去吗?”
亚瑟眼带揶揄地看着她:“你说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从他的怀里一挣:“反正你从来不会怜香惜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哑然失笑,伸手将她拉回的时候从外套下露出了那条紫色腰带的一角
“啊,那根腰带!”她欣喜地低唤
亚瑟的面色似乎有些尴尬,随即又不大情愿地冷声道:
“这根腰带啊,颜色不怎么样,手工烂得没法看,最丑的就是那个一箭穿心的图案,是要咒本国王被箭射死吗?”
“什么咒你死啊,这两颗心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啊!那你是咒我们两个一起被箭射死?”
“我懒得理你啊!”
117 神,我还有多少时间?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林零得知公主已经离开了王宫
虽然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像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也许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吧虽然公主这样冤枉她,但说到底公主也是因为喜欢亚瑟的缘故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介入,公主和亚瑟才是真正的一对
林零本来打算等吃了中饭后小睡一会再去见默林,谁知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她赶紧换了衣服,匆匆忙忙地策马赶到了王宫附近的小教堂
长明的烛火在教堂的气流中跳动,遥遥看来,就像傍晚时分颤动的,微茫的萤火,蜡的味道与乳香的芬芳混合在一起,在坛前缭绕
玫瑰窗悬在黑暗之中,晶莹璀璨的彩色玻璃让光汇聚在默林的身上,蓝法和黄金十字架幽幽发亮,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唉,你居然现在才来?我可是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天黑哦”默林哀怨地看着她
林零不由扑哧一笑:
怎么听起来好象个怨妇啊~对了,这段时间你都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我当然是有要紧的事要办”默林神色一敛,抬头看着她:“你呢?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你看我们已经打败了撒克逊人,亚瑟已经统一了英格兰,接下来的话,”林零停顿了几秒,仿佛在考虑着什么,又低低开了口:
“默林,等游戏结束的时候,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吗?”
默林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过身子用银拨挑亮几支晦暗的蜡烛
明亮的烛火映照出基督受难但宁静的面容,脆弱的身躯无力地横卧在圣母膝上,像一棵被斩 的生命之树,而他的诞育者仰面苍穹,双手张开,像未竟的拥抱,又如对上苍的问询
石刻的衣褶披拂在玉石基座上,倾尽无声的庄严哀伤
“林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飘渺,“你和亚瑟相爱了,是不是?”
林零的脸一红,用细若蚊虫的声音应了一声
“那么你觉得和他在一起幸福吗?”他平静哦问道
她的嘴角不由微微弯起:“幸福,很幸福”
默林轻轻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望着基督的雕像低声道:
“神曾对人说:我治愈你,因此便伤害你;我宠爱你,因此便惩罚你有过幸福,就会有痛苦所有的东西都简单,所有的事情都不单纯;童话是美好的, 背后的真相却格外残酷幸福转眼就成为一个记忆,幸福间隔在不幸之间而爱与被爱就是选择了折磨与彼此折磨那么林零,你做好了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她的心里被莫名的不安所笼罩
“做好准备迎接前方的种种困难也许有时会让你无法忍受,有时会让你伤心悲哀,甚至有时让你痛苦绝望,即使这样,你还会选择相信对方吗?你还会坚持走下去吗?林零……”
“我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他相信我那样地相信他”林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和他在一起”
“即使他是虚幻的也没关系吗?”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波澜
“他不是虚幻的,”林零摇了摇头,“不止是他,还有小兰,凯,小司……包括你默林,对于我来说,大家都不是虚幻的”
“林零,”他那没有太大起伏的嗓音稳稳的,寂寥的,甚至带着几分未明的落寞惆怅,“有时我倒有点羡慕你,无论结局如何,至少,对方也是爱你的”
“默林…………”林零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黯然神伤的表情
“那么记住你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对方”他转身向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说了一句,“过两天我会再次离开下一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林零愣了愣,“你要去哪里?”
他只是笑笑,继续往前走去
“呐,默林,对于你而言,有不顾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东西吗?”她忽然问
“当然”
默林离开之后,林零又独自在教堂里待了一会
她凝视着雕像许久,并没有深思,空而广的情绪如茫茫的海,而她是无桨的孤舟,随波逐流
孤寂,昏沉,使她茫然忘怀
从教堂出来的时候,她发现此时的黄昏很耀眼,在很远的地方缀着几笔深红,像跃动的火焰,仿佛正在燃烧着,透着一种诡异的美
“砰!”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毫无设防间响起,林零只感到肩头在瞬间一阵冰冷,随即便灼热地燃烧了起来,冷不防地遭到攻击,她一个踉跄,往前迈了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粘稠的血液立刻无法抑制地喷涌出来,汗水便在这彻骨的疼痛的威逼下不能自己地滴落
咬紧牙关,努力使自己不要丧失意识,仅存的意识告诉她,她似乎中枪了
枪??
当意识到一点时,她的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开始颤抖,为什么在中世纪的游戏里会出现枪?
为什么?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微风依旧清凉,只是其中参杂了些许讶异的惊颤林零再次咬紧颤抖的下唇,不稳定的呼吸足以说明她的伤口所引起的撕痛
衣衫开始沉甸甸地贴附在身体上,腥稠的液体沾满了衣服
张开左手五指,她无法避免地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殷红,张狂而摄取心腑,残酷且吞噬生机
是谁?究竟是谁??
将身体往后仰了仰,她勉强的站起,回头看看早已焦躁不安的马儿,迈着不稳的脚步,摇摇晃晃地朝它走去
此地不易久留,如此明显地遭到攻击,很有可能已经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一想到这里,那种从心底滋生的恐惧似乎在某一种程度上胜过肩头的灼痛
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消失在这里
神,她还有多少时间?
眼前已经开始一阵又一阵地晕眩,血液已经浸透右臂的衣衫,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绒绿的草地上,显得超乎寻常的惹眼带着血的双手抓紧缰绳,她所能做的就只有挣扎着翻身上马,然后,便贴附在马背上,任凭它载着自己奔走
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识,就只有一个:快走!离开这里!快走……
…………
她自己也不知道马儿已经跑了多长时间,所有的力量,都随着那仍旧在一滴滴下落的血珠而渐渐丧失……
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王宫的大门,她摇晃了一下,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整个人跌下马背……
(第十二卷完)
亚瑟的戒指
夜的颜色,冰冷而寂静。柔软的月光从虚掩着的门缝间悄声流泻,似乎在极力为这个紧张焦虑的夜晚添加些舒缓的情绪。
亚瑟现在仍旧很难从看到林零满身鲜血从马上落下的情形中回过神来。曾经在书卷上看到过的“心脏仿佛在瞬间停止跳动”的感觉,他终于体会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惊惧与震撼。无尽的寒意自他的足底一丝一丝透上来,就像是陷身于深井,石壁上爬满凉得发腻的青苔,黑色的水无声无息的漫到他的胸口,颈部……窒息般的张口,睡像冰块一样沿着口腔滑落体内——是比刀锋更锐利的疼痛。
虽然默林正在房间为她医治,但他的心里还是被前所未有的不安所笼罩。她到底是被什么凶器所伤?那时他从没见过的伤口,既不是刀上,也不是剑伤……又到底是什么人要伤害她?万一她……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想象力往往具有难以置信的力量,这股力量能让人重生,亦能让人毁灭。
“陛下,别这么担心了。上次林零中了那么厉害的冰毒,默林都有办法救她,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想要安慰他。
“不错,零零一定会没事的。”兰斯洛特眼神复杂的望向窗外,月光反射在他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惨白的冰霜。
高汶也一改平日里的嘻皮笑脸,愁眉不展的托着下颚道:“如果他能救我的小林零,我愿意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他作为谢礼。”
“要知道是谁想害零零,我一定拆了他的骨头!”凯又愤愤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亚瑟的脸色微微一变,暗中用力捏紧拳头,眼中浮起一层凌厉的杀气,声音里更是带了几分冷酷:“特里斯他们如果查到任何消息的话,立刻来通知我。”
夜色越来越深,四周一片清冷,空气中偶尔有花瓣的碎屑飘零,弥漫着花瓣的清香,并非给人带来往日的安慰,反倒牵引着无限的悲伤。
门忽然开了,默林慢慢走出来,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亚瑟,面色有些苍白。张了张口,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怎么样?”亚瑟听见自己的暗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混合着那阵夜晚的风,轻薄而易碎。
默林垂下睫毛:“她还在昏迷中。”
亚瑟的心猛地一颤,深渊般的哀伤被强制性的压在他的眼底,他强作镇定的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她。”
雪色
的月光透过窗纱一格一格地射进来,亚瑟从来没有见过如今晚般明亮浓烈的月光。在月光浸润到的地方,世界浓黑如墨。而那个女孩就静静躺在水银般的月华中,长长的眼睫毛在她的眼底落下了绒羽般柔软细密的影子,仿佛蝴蝶栖息在洁白的初雪上发出轻微的叹息。
“林零……”他那低沉至暗哑的声音犹如触动了静止空间中的丝弦。
林零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了亚瑟的声音,努力想抬起沉重的眼皮,吃力地想支撑起身子,却浑身无力,怎么也使不上劲。明明有清楚的意识,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傅,她到底是被什么所伤?”听到了默林跟进来的脚步声,亚瑟沉声问道。
“她是被一种特别的武器所伤,这回就算我用魔法恐怕也是没有办法了。”默林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
亚瑟只觉得心脏一下沉了下去,沉得比海深,比海水冷,或者就像是被无数支掺着幽兰剧毒的利剑穿透,钉得他不能动弹。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每说一个字,每一次呼吸都似乎有利刀在狠狠的刺着心脏。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默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是马上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亚瑟脸色一变,但立刻毫不犹豫的就命令侍从从快手那将鸡蛋取来。
“师傅,将她去真的就没事了吗?”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想要得到更加确定的答案。
“回到她的世界里,她就会没事。”默林望了一眼林零,“不过,她必须在自己的世界待满三个月才能回来,这样她的伤口才会真正痊愈。”
“三个月……”亚瑟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不舍,却还是语气坚定地低声道,“只要她没事,就算让我等再长时间都没关系。”
侍从很快从快手那把鸡蛋拿来了。说来也是运气,要不是之前林零拜托快手买了几个鸡蛋,现在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在王宫里找到这个违禁品。
亚瑟小心翼翼的剥去了蛋壳,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往林零的嘴里送去。
林零完全是无意识的吞下了那口鸡蛋,模模糊糊中,她感到亚瑟把自己轻轻抱在了怀里,好像把什么东西套在了她的手指上,随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还凶巴巴的在她耳边说着话:“笨女人,三个月后如果没有准时回来,我一定会重重惩罚你!”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应的,她只觉得自己手上的力量慢慢变弱了,痛感与温度一起渐渐离去。在迷迷茫茫之中,她仿佛看到亚瑟明亮的瞳孔被刺痛般猛然收拢,然后无尽的担忧与哀伤涌出来,直到溢满那双紫色的眼眸。
然后,她看到眼前有无数斑点在不停旋转,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意识即将失去,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在亚瑟的怀抱里,那一刻自心底满溢而出的,是不知因何而来的、温柔又疼痛的渴望,还有那似乎毫无缘由的悲伤。
其实多么希望那样,拥有着彼此就不再分离,两个人就可以飞跃漆黑的天堂,飞向那没有人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水覆盖也罢。甚至被风风化成细小的沙子,亦会分不清彼此的混淆在一起。
等着她,亚瑟。三个月后她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之后,亚瑟轻轻的闭上了眼,将头微微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