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前,冯家用完了晚饭,一家人坐在起居室里听着留声机里的评书,一边说着家常话。突然一列真枪实弹的警察破门而入,将毫无准备的冯世勋抓走了。
冯家夫妇六神无主,冯太太抱着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话都说不清。冯世真问清大哥被捕的时候并没有受伤,才略松了半口气。
容嘉上从路口杂货铺打完了电话回来,一脸凝重,把冯世真拉到门外,低声问:“你哥是不是加入了共产党?”
冯世真好生愣了一下,说:“不知道。”
“他没有和你提过吗?”
“没有。”冯世真依旧茫然。
说完就觉得很愧疚。她的兄长出了事,下落不明,她却一问三不知,根本不了解他的近况。
“怎么了?”冯世真焦急地问,“我哥你也知道,人踏实低调,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回家,从来不会惹事的。”
容嘉上按着她的肩说:“我问了警局的朋友,你大哥应当是被当成共党积极分子被抓了。”
冯世真确实不大通政治。念书的时候有些思想先进的同学喜欢去听演讲,针砭时针,议论当下的政坛和局势,她却更喜欢报着书本在图书馆里解数学题。
冯世真也听说过共产党,似乎极受年轻学生们推崇,自己身边就有好几个同学都加入了,时常有些活动。冯世勋想必知道妹妹对这类事没兴趣,所以入了党也没有和她说过。
冯世真惭愧得满脸发烫,“这是我的错。我一直只顾着自己的事,都没关心过大哥的近况,连他加入了什么党派都不知道。之前孟绪安还提醒过我的,我却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又不是你的错。”容嘉上安慰道,“局势也是突然变的,连我都没有预料。之前国民党和共产党两党合作无间,可刚才我听朋友说,政府突然变卦,中断了合作,现在正在满城搜捕共产党员。”
冯世真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她一听兄长大哥被捕,第一个念头就是秦水根或者赵华安还留有后手,报复到了她家人头上。她一面寻思自己还留有什么破绽,一面不理解兄长能以什么理由被抓。现在听容嘉上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的同时,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容嘉上说:“我那朋友也一时不知道你大哥被关在哪里。不过我已经打了招呼,如果他真被关进去了,里面有人会关照一二的。你先好生陪着你爹妈,我回去再打听一下,明天一早来接你一起去警局。”
冯世真知道比起自己没头绪地一间间警局去问,容嘉上的安排目前是最合适的。
容嘉上看冯世真愁容满面地沉默着,忍着醋意,补充了一句:“你要还不放心,也可以让孟绪安帮你打听一下。”
冯世真闻到酸味,转忧为笑道:“没事。他既然能提醒我了,想必在那边早就有暗线,自然会知道。我今天才甩了他一个耳光,骂他冷酷自私,可没脸转头又去求他帮忙。横竖有你呢,咱们用不上他。”
“咱们”一词用得甚贴容嘉上的心。他笑着用力拥抱了冯世真一下,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推回了屋,转身大步而去。
冯世真一进门,冯太太便抓着她问:“怎么样?找到你大哥了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嘉上说或许是个误会。”冯世真也不敢详说,怕吓着了一辈子围着厨房灶台打转的母亲,“他已经和警局的朋友打了招呼,要是找到了大哥,就立刻来通知我们。妈,放心,大哥这样的人,能犯什么事?也许明天把事情说清楚了,他就能回来了。”
“我看这事也是个误会。”冯先生比妻子镇定一些,“你大哥看着也冷静,让我们不要担心,走前还让你替他找张师兄请假,说明天不能去医院上班了。”
冯世勋身边只有一个张师兄和冯家姐妹最熟,就是上次帮着闻春里的街坊出主意找容家抗议的那位在报社工作的张主编。冯世勋要请工作上的假,和他有什么关系?冯世真明白这是兄长让自己去找张师兄,急忙跑去杂货铺给张家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接通了,却是没有人应答,话筒里一片细细的电流声,隐约夹着呼吸声。
冯世真警觉,强制镇定道:“是嫂子吗?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搅府上。我大哥说今晚和张大哥一同喝酒,可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所以来问一声。”
那头一个女声压低了声音道:“一时听不出妹子的声音,你大哥是哪位呀?”
冯世真背脊一阵发凉,笑道:“哎呀,好像听到我大哥回来了。打搅嫂子了。”
说完砰地挂上了电话。
张家嫂子是广州人,口音浓重。可刚才电话里那个女人虽然极力模仿,却依旧带着一股东北腔,明显不是本人。
看来晚了一步,张师兄也极有可能被捕了。还有人留守在张家,等着那些藏在暗处的党员联络时曝光。
冯世真纵使不了解政治,却也清楚历史中那些政党倾轧的残酷。就是不知道这次事件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而冯世勋又究竟涉足有多深,是否能够轻易脱身。
她惴惴不安地回了家,将父母哄去休息了,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宿都没能入眠。
容嘉上回了家后为了冯世勋的事接连拨了好几个电话打探情况。而情况却并不如他料想的那般好。随着一通通电话,他的心也不禁往下沉,。
局势确实是变了。短短一夕之间,合作突然被政府中断。昨日还是合作无间、亲密如兄弟的政党,今日就成了反动暴乱、急待诛杀的党派。警察特务们已倾巢而出,全城搜捕名单上的共产党员。一户户人家从睡梦中被砸门声惊醒,狗吠婴啼,本该宁静的夜变得纷扰慌乱。
容家黑白通吃,警局里的那些局长高官全都常年享受容家的孝敬。如今纵使容家蛰伏了,容嘉上亲自去询问,对方也都还耐心地和他解说两句。言谈之间,也都有着提醒之意,表示此次逮捕行动非同一般,抓进去的人却是不那么好放出来的。
容嘉上的嘴角渐渐扬不起来了,强笑道:“我明白,自然不会让您为难。既然一时放不出来,还请刘处长帮我留意一下,好歹要知道到底关在何处,我们才好去打点。”
二姨太太自从儿子死后就容易失眠。这夜容嘉上在书房里忙着致电各处询问,同时还有下面的人回报消息,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二姨太太被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便干脆出门走走。
她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容嘉上的声音从楼下敞开的书房大门里传了出来:“是的,姓冯,冯世勋。世界的世,功勋的勋……”
二姨太太的心被一把握住,忙扶着栏杆侧耳偷听。
“是的,今晚被逮捕的……是我朋友的兄长……共产党?这个还真不知道。他就算加入了,也是瞒着家里人的……是啊,是红房子医院的医师。平日里是个严谨自律、工作勤奋认真的人,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会去参与反动?就算入了党估计也不过是个普通党员……”
对方道:“那就不一定了,容公子。头几天抓捕的全是榜上有名的共匪的干部。你这朋友的兄长如果今晚被捕,那肯定不简单。你怕是被他们忽悠了。”
容嘉上有求于人,也不敢反驳,只得强笑道:“刘处长说得有道理。不过受朋友所托,还是想请您关照一下。那是个斯文书生,怕是经不起动刑。”
刘处长说:“只要他自己老实交代,我们也不想动刑。回头找到人在哪个局子,通知你们过来。能把人劝说得主动交代了,我们也省一桩事。不过容少,你自己可没掺和这事吧?”
“怎么可能?”容嘉上笑,“我是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墙头草,怎么会轻易加入党派?”
那头也呵呵笑,很是赞同。
容嘉上挂了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声,揉着紧锁的眉心。
“大少爷……”二姨太太怯生生的敲了敲书房的门,一脸煞白地好似个女鬼,“我……我好像听到您刚才说,冯医生被抓了?是怎么回事?”
庶母脸上的情绪再明显不过,容嘉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二姨太太的心思。他倒也不奇怪。冯世勋年轻英俊、斯文儒雅,又救过孙氏母子。比起西堂里那位癫狂凉薄的老头,冯世勋简直是一位白马王子。孙氏虽说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其实和冯世勋还是同龄人,动了心再正常不过。
“冯医生出事了。”容嘉上坦诚地说,“孙姨娘知道他其实是共产党吗?”
二姨太太茫然摇头,“没听他说过。这个党怎么了?”
容嘉上摆了摆手,一时没法和孙氏解释个中细节。
二姨太太忧心忡忡地拽着衣襟,“听大少爷刚才的话,难道就算咱们出手,都还不能把人赎出来吗?”
“情况还不明确,但是确实有些棘手。”容嘉上说,“具体怎么样,等明天把人找到了再说吧。孙姨娘早点回去歇息了吧。”
二姨太太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屋子打转。
她好歹在学堂里念过几年书,比寻常深宅妇女知道的略多一些。如果冯世勋是因为官司被捕,家里给点钱就能打理了。可若是因为参与反动被捕,那就非同小可。政治罪名栽赃在身上,伴随而来的可就是各种迫害和磨难,甚至还会毁了前途。
一想到那个如清风明月一般的年轻医生会遭受那些苦难,二姨太太就难受得被人直踹胸口似的。她屋里供了一个观音像,这些日子里本就在吃斋为自己夭折的儿子念经祈福。于是噗通跪在了观音前,为冯世勋念起了经来。
二姨太太一直在佛像前跪到天亮,直到闹铃响起,才爬起来洗了一把脸,去西堂服侍容定坤用早饭。
容定坤早上的神智都还比较清醒,心情也还好,不会打砸责骂旁人。可二姨太太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看着来气,恶毒地骂道:“不想伺候我就滚,装出这么一副寡妇脸的模样给谁看?我还没死呢,你这就迫不及待给我守孝了?”
二姨太太这些日子来也已经被容定坤用各种语言骂得麻木了,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勉强打起一点精神,道:“没有的事,就是听说外面出了点事。老爷知道吗?昨儿变天了
,说国共两党合作终止了。现在警察正满大街抓捕共党的人,说他们是反动党呢。”
容定坤起了点兴趣,“怎么,有你认识的人被抓了吗?”
二姨太太想了想,愁眉苦脸地点头,“冯医生被抓了。”
冯世真那贱人早上才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晚上兄长就被当成共匪给抓了?容定坤听了顿时心花怒放,拍着腿喝了一声:“报应!”
二姨太太心中一股怨怒横生,死死拽着裙摆才没伸爪子去挠容定坤的脸,咬牙道:“我看大少爷昨天回来后就一直打电话到处找人,想把冯医生救出来。”
“他去管这个闲事做什么?”容定坤怒道,“你让他来见我!”
“大少爷一早就出门了。”二姨太太说,“老爷,我一个妇人家不懂这些门道。这事很凶险吗?”
容定坤幸灾乐祸地冷笑着,“事在人为,要看怎么运筹帷幄了。这种事又不是寻常官司,还有证据可寻的。说你反动不反动,有多反动,全凭审案人一张嘴皮子罢了。这事上,若是没有过硬的关系,钱再多也没用的。嘉上那吃里爬外的混账,这是要拿我们容家的钱去救冯家那丧门星的哥哥吗?”
二姨太太不答反问:“这么说,还是能救出来的?”
“你这么关心那个姓冯的?”容定坤恶狠狠地瞪着二姨太太。
二姨太太理直气壮道:“冯医生可是救了我们母子命的恩人。虽然康儿命薄,最后没有熬过去,可是也多亏了冯医生,好歹还是在这世是活了几个月的。我对冯医生感恩戴德,当然关心他的安危啦!”
这话说得没法反驳。容定坤忿忿地哼着,眼珠子转了几圈,道:“要救也不是不能,只是要用到的关系,嘉上资历太浅动不了罢了。”
“那老爷不帮帮大少爷吗?”二姨太太忙道。
“他也没来求我呀。”容定坤傲慢道,“冯家贱人想要逼得我们容家名誉扫地,我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救她的哥哥?她要来跪着给我磕头求饶,我倒可以考虑一二。”
说罢,就把六神无主二姨太太赶走了。
一六五
容嘉上撒出去的打点的钱终于起到了作用,冯世勋被登记了后,立刻就有人把他的所在地告诉了容嘉上。容嘉上急忙接了冯世真奔赴看守所,又塞了一笔不小的钱打点看守,才终于在号子房里见到了冯世勋。
冯世勋昨夜从家里被直接抓来,连一件大衣都没有套,冻得面色发青、嘴唇苍白。牢房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恶的酸臭。冯世勋一夜未眠,却依旧笔挺地站在牢门边,朝红了眼圈的冯世真露出温柔微笑。
“哥,他们打你了没?”冯世真哽咽着问,紧紧抓着冯世勋冰凉的手,又急忙把带来的大棉衣从铁栏缝隙里塞了进去。
“我没事。”冯世勋说,“我没反抗,一直顺着他们的,所以没吃苦。你去联系了张师兄了吗?”
“联系了,可是他家情况也不好。”冯世真把打电话的事说了。
冯世勋面色凝重,沉吟道:“他是支部书记,人最是机敏。我想他不是被捕,而应该是已经逃了。”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冯世真急得跺脚,“嘉上问了一圈,都说你这事不好弄,塞了钱都放不出来,一定要审。”
冯世勋忙拍了拍冯世真的手背,“别担心,我还真的不要紧。我才入党不久,并没有接触到什么要务。他们抓我估计也是因为我和张师兄关系亲近。他们想要名册,张师兄肯定带着逃走了。”
“万一要对你用刑呢?”冯世真心慌得很,“万一逼你出卖其他人呢?”
“你大哥是那种动不动就出卖人的小人吗?”冯世勋笑着,捏了一下妹妹的脸颊,“放心,我心里有谱,不会吃太多苦的。你回去照顾好爹妈,就说我保证,一周之内肯定能出来。”
冯世真无言以对,只得不住叹气。
看守在门外催促,冯世勋朝站一旁的容嘉上点了点头,“带她回去吧。这些日子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家人了。”
“大哥放心。”容嘉上慎重地点了点头,把冯世真揽了过来。
冯世勋听着有些别扭,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抓着铁栏朝容嘉上喊:“喂,容嘉上,我可还没同意你们俩的事。你给我收敛着点,不然等我出来了第一个收拾你!”
容嘉上笑了,朝冯世勋行了个飞礼,把啼笑皆非的冯世真拽走了。
冯世真无精打采地走出了看守所大门,抬头就见孟绪安靠在路边一辆漂亮的林肯轿车上,衣冠楚楚、风流潇洒,像一朵招蜂引蝶的霸王花。
冯世真知道孟绪安肯定知道了消息,却没想他会亲自过来,简直一副专程来看自己笑话的样子。想起自己前天才打了他的脸,今日就被还回来了。孟绪安的理由还很充分:我早告诉你了。
“见着人了?”孟绪安问。
“见着了。”容嘉上搂着冯世真的肩,代替她回答了,“多谢孟老板关心。您这也是来办事的?也有认
识的人被捕了?”
“还真有那么里两三个。”孟绪安淡定一笑。他交友甚广,如果不是在共党内有认识的人,也不会那么清楚冯世勋的事,“世真,你放心,你大哥涉足不深。他们是为了张国全手里的名册才抓你大哥的,问不出来话自然会放了。多打点些钱,就不会在审讯上让你大哥受苦。”
“谢谢。”冯世真点了点头,“还要谢谢七爷当初提点我。是我自己没当回事。”
孟绪安摇头,“你大哥这么大的人了,该对自己负责。”
“他说的是。”容嘉上也说,“就算你早知道了,我看以你们兄妹俩倔强的性子,怕也都不会听人劝的。”
“是啊。”孟绪安说,“他是兄长你是妹妹,你也管教不了他。”
“我知道了。”冯世真依旧无精打采,“对了,七爷,可否能想你借点钱。我大哥这事需要打点……”
容嘉上急忙道:“都说了这事我来处理,用的着你掏钱?”
冯世真温柔地看着他,认真地说:“这和我平时花你一点钱不同。我们俩还没结婚,我家的事不能让你来支出。不然我心里有愧,也觉得欠你太多抬不起头。”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欠不欠的。我爹他……”
“一桩算一桩。”冯世真坚持。
容嘉上还想劝,孟绪安笑嘻嘻道:“冯小姐说的对。亲兄弟还明算帐,你们俩又还没正式订婚呢。免得落人口实,说她贪图你们容家的钱——哦,该是秦家才对。”
容嘉上没好气道:“孟老板不进去探望你被捕的那几个朋友吗,在我们这里耽搁什么时间?”
孟绪安叼着烟笑,一脸我就要凑热闹,你拿我奈何的表情。
冯世真一本正经地问孟绪安:“七爷,你借我钱算几个点的利息?”
孟绪安险些被烟呛了一口,无可奈何道:“自己去找老李支钱吧。一千块以下的小钱就别来烦我。”
冯世真也不和他客气,欠身道了谢。
容嘉上忽然想了一个事,正色道:“前阵子事情太杂乱,反而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孟老板家的那个金麒麟,已经在我手里了。回头我让人把它送到府上,物归原主。家父所作所为,确实不敢求您和您的家人原谅。不过他现在又残又半疯,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关于九少,家父最近忽然想见见他。不知孟老板有什么看法。”
“你想让他们父子相认?”孟绪安有些意外。
“毕竟是我亲弟弟,不是么?”容嘉上道,“自从我四弟夭折后,家父在儿女的事上就有些心软。且不论他对令姐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但是儿子总归是自己的。他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大概是想在还清醒的时候多看儿子两眼。”
孟绪安冷笑道:“他身体健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看儿子,老残发疯了倒是想不留遗憾了。我姐姐自杀去世,她留下的悔恨遗憾又有谁来帮她了结?”
容嘉上说:“我也只是替家父传达一个意思罢了。至于让不让九少和他见面,还是要由孟老板你说了算。”
孟绪安沉着脸,忽然转头问站一旁没插话的冯世真:“你觉得呢?”
冯世真耸了耸肩,“九少要愿意,就去见见好了。他们两个如今是大疯子对上小疯子,那场面定然十分热闹,我却是不想旁观的。你们二位心里做好准备就是。”
她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却是大实话。两个男人想了想那画面,脸色都有点不好。
“罢了。”孟绪安道,“我回去问问阿九,看他自己的意愿吧。”
容嘉上点了点头,带着冯世真走了。
冯世真从孟绪安那里支了钱,托容嘉上多方打点。有钱使鬼推磨,冯世勋当天就被换到了单人的牢房里,有了一张床可以睡觉,牢饭也总算可以下咽了。
冯世勋果真是上头留意的要犯,第一天就被提审了,审问的也果真是那份党员名单的下落。别说冯世勋是真的不知情,就算知情,也绝对不会出卖同志。这样一连审问了几天,审问的人都换了几批,都还没有问出话来。
这样下来,纵使已经打点过了,审讯里受伤还是不可避免的。
冯世真带着冯太太来探监,一看冯世勋鼻青脸肿的模样,冯太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还是对你动了刑?”冯世真怒不可遏。
“不落点彩,怎么能算在牢里走了一趟?”冯世勋倒是不以为然,反而有些自豪,“况且,你们还能来看我,能送东西进来,咱们已经比别人好多了。世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冯世真神色凝重,“满城追捕共党,闹得风风雨雨的,我出门去买个菜都要被拦着盘查。昨天又有人来家里翻了一遍,把所有书本纸张都翻过,连枕头芯子都扯开了,还砸了爹最喜欢的一个砚台。”
“对不起。”冯世勋愧疚,“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们。”
“一家人,别说这个话。”冯世真道,“我是不懂什么政党纠纷的,但是这是你的政治理想。你又没有
做错什么。”
冯太太却不赞同:“为了这么点事,摊上牢狱之灾,什么政治理想比命更重要?咱们家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你就不要瞎折腾了。听说这共匪是反动党,要造政府的反的。你要是被定罪了,大好的工作丢了不说,名声臭了将来还怎么再找新工作?”
冯世勋被母亲哭得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冯世真使劲给他使眼色,他只好安抚母亲道:“我知道了。我出去后会安生过日子,不胡闹了。”
冯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冯世真把母亲先送了出去,留下来又和冯世勋说了一会儿话。冯世勋看着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的妹妹,心疼道:“为了我的事,你辛苦了。”
“现在没功夫说这些客气话。”冯世真苦笑,“现在外头风声越来越紧,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把你弄出来的,嘉上都已经打点好,对方却突然说你被上头点了名要留审,他也不敢擅自放人了。”
“多留几日没什么。”冯世勋倒不怕,“我只担心别的同志遭到他们迫害。昨日放风,听说有好几名同志被拉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怕是已经被秘密杀害了……”
“别!”冯世真惊惶地抓着兄长的手,“咱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你一定要稳住,你可是爹娘的命根子,要出点什么事,他们都不能活。我继续想办法,一定把你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