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之前果然是被雍畿的那起子酸儒骗了吧?我看连督主挺好的啊。”
“对啊,哪里就诓财挟仇、揽权怙(hu)势了?”
“啥,啥,啥?你说了个啥?什么护食?谁护食?有吃的?”
***
行进的辘辘马车里,絮果正在和他爹玩双陆。
连亭的手下不仅办妥了马车、衣物之事,还为连亭取来了他给儿子在博戏店预约的双陆。毕竟连亭今天要侍奉在小皇帝左右,总不好和陛下直说“我有点私事,咱们先停一停,让我办了自己的事再走”,这种领导吃饭我转桌的行为,怕不是不想在宫里混了。
但连亭又真的很想把双陆给儿子一并拿上,他当时考虑的是万一絮果也舍不得和新朋友分开,非要闹的话该怎么办。
用博戏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就是个好办法。
只不过絮果如今看上去好像巴不得与闻氏兄弟分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说实话,连亭在心里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他不是不希望儿子交朋友,只是不想儿子交身份比他高、尤其是高这么多的朋友。
连亭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毕竟从世人的普世价值观来说,这可是能与皇帝、北疆王世子结交的大好机会,傻了才会往外推。
只是……
连亭摸了摸手中莹润的骰子,眼神在忽明忽暗的车灯下变得晦涩不明,他已经注定要点头哈腰伺候旁人一辈子了,难道他的儿子也要如此吗?
连亭再次与絮果确认:“絮哥儿,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今天的小哥哥?”
“哪个哥哥?”絮果一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厂公俊美的脸庞上笑意更浓:“不管是哪个哥哥,我们絮哥儿不喜欢,那就不用和他玩。当然,如果你后面又喜欢了,阿爹也不反对。”说完,不等絮果回答,连亭就故意投了两个一点出来,夸张的懊悔道,“哎呀,阿爹怎么还不能行马呀。”
双陆的规则和飞行棋很像,掷采行马,黑白双色,双方各十五个马棋,谁的马先出完,谁就赢了。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唯有掷出六点,马才能正式行动。
絮果捂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开心表现得太幸灾乐祸,只手舞足蹈地想一鼓作气赢下阿爹。
双陆作为一种博戏,自然也是要有彩头的。
连家父子的彩头,就是连亭之前让人在烧朱院买的已经切好的炙豚,用马车上的封闭式小火炉稍微一烤,已经变凉的烤肉就重新变得外焦里嫩、汁水盈口。絮果其实已经吃过餔食了,但一看炙豚就又饿了。
连亭很有节奏地控制着棋局的输赢,既不给儿子留下什么得不到的遗憾,又不至于让他大晚上吃太多油腻积食,需要请大夫。
等吃得差不多了,锡拉胡同也就到了。
絮果迷迷糊糊的被阿爹抱下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内堂,他的眼睛几乎已经要睁不开了,但还是坚持洗漱完毕才上了床。
连亭一直等到儿子彻底睡熟,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他从锦书口中得知了儿子白天突发奇想要狐獴的始末,一听是隔壁那不着调的败家子“鼓捣”的,连亭就气不打一处来,在椅子上坐了又坐,终还是没忍住,起身直奔对面而去。
锦书等人都被吓坏了,误以为厂公这是大半夜的就要让闻小二阖府上下不得安宁,但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宗亲,如今又正值太后想要补偿宗亲的当口……
“奴、奴婢听说,”锦书冒死规劝,“闻小二还有个去了南方的姐姐,不如安排他去投奔。”
隔壁的闻老头嗜赌成性不做人,押不了房子,就想拿女儿抵债。当年这事闹得极大,甚至还有人借题发挥,做了“县主抵嫁妆,宗亲卖儿女”的打油诗来讽刺先帝对闻氏族人的吝啬寡恩,被走街串巷地宣扬,无人不晓。
至于后来是怎么收场的已不得而知,锦书也只是听旁人说,闻大娘子后来好像跟了颇有本事的年娘子做事。
她肯定有钱,且不可能不管曾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连大人连看都懒得看锦书一眼,只带人径直出了大门。因为……他不是要去闹事,而是要给儿子买狐獴。连亭相信“年少不得之物,将会困其一生*”,至少他自己就是,他虽嘴上说着絮果像这像那,但根本不会给絮果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毕竟天知道他们还能相处多久。
只是说来也巧,连亭正想敲门,就看到隔壁院中隐隐约约冒出了灰色的烟雾,甚至还飘出了些许微妙的肉香。下人一句“不会又走水了吧?”,更是让连亭没空再做他想,选择了撞门而入……
隔壁确实有过父子相争导致直接放火烧房的历史。
待连亭一行人端着水急匆匆来救火,就先看到了空荡荡的四方院中,狐獴一家勤勤恳恳地在站岗放哨,主人闻小二大汗淋漓、光着膀子蹲在篝火前,辛辛苦苦地串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