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珏负手站在池边高台上,下巴昂起,漠视下方。
水面已不复青黑,暗红血色漂浮,比原先更加浑浊肮脏。
而水池中央的人,双手被高高缚起,浑身血污,衣衫破碎,湿了的乌发凌乱地黏在额角、颈侧,嘴角边未能擦去的血迹干涸,在苍白清俊的面庞点缀出几分妖冶。
分明是美人受苦,惹人怜爱,但当叶珏对上那双伤神泛红的眼眸时,却是无来由地烦躁和心慌。
正如那个梦,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不耐地一挥右手,池里的水晃荡一刹,随即从中间向两侧分开,自觉聚起两幕高立水墙。
湿透的衣衫不断往下滴水,踩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咚、咚€€€€”,季雪满紧紧看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
“醒了?”叶珏在他前方半臂距离站住,微微低下头,问话声不带丝毫感情起伏。
季雪满垂下眼眸,在他赤足的不远处,是一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靴面,没有沾湿半分。
和自己的狼狈仿若分属于两个世界。
“说话。”叶珏蹙起眉,不悦道。
泪水顿时涌上眼眶,心头酸涩再起,季雪满睁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
他是醒着的,这毫无疑问是个没有价值的问题,他是否回答也没有意义。
以前,他就不爱回答。
可那时,那人会在他脸红后,笑嘻嘻地凑上来亲他舔他,不自知地说羞人的情话,然后趁他更羞恼时重新扑上来。
但现在,他抬起头,泪水浸润的视线里,是一张冷漠带着厌烦的脸。
不是他的小瑾。
叶珏讨厌季雪满哭。
他不明白,原来一个永远摆出高深清醒模样的人,为何会连句话都说不出就哭个没完。
他在委屈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委屈?
叶珏想,真正的受害者,是自己才对。
他失忆期间,无端被昔日对手欺骗、强占交合,连识海都被强行闯入,肉身和神魂接连受辱。
他没有错,判罪也好,惩戒也罢,他不过是在季雪满身上连本带息地收回自己受过的伤害。
不该心软的。
他对那样仁慈的自己,自我鄙弃。
叶珏转出玉骨扇,手腕一动,挑起对方下巴,冷冷道:“沦落至此,季公子还是要继续装聋作哑吗?”
“唔。”季雪满吃力仰起头,颈肩难受地卡住锁链,好看的眉拧成一条。
叶珏低头凑近,改为双指捏住他的两颊,咫尺距离间,滚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别跟我说,你不知你罪在何处。”
“还是说,是季公子狂妄胆大、宁死不知悔改?”
面部痒痒的、热热的,季雪满艰难挤出一个笑,张开口,嗓音如砂砾磨过般嘶哑:“所以我离死也不远了,不是吗?”
叶珏手上力度一顿。
“是,你说得对。”他松开手,掏出手帕不掩嫌弃地细细擦拭每一根触碰过的手指,掌心托出火焰一烧殆尽。
“本尊绝不允许欺辱过本尊的人存活于世。”他微微笑道。
即便早就知道结果,但在亲耳听到的这一刻,季雪满仍是有片刻愣怔,勉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