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落月有意无意地看了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奔儿,你——实在不是适合继承父帅将军之位的合适人选。”
钱奔闻言笑了,柔声道:“孩儿知道。”
敖落月继而道:“你们的父亲曾对吾说起过。幼子钱渊儿,虽然性情阴郁、多有暗谷……但是他毕竟还是几个儿子之中最适合做他的继承人的。如果你要为难自己成为那个人——那便是对自己的自我折磨。”
钱奔把玩着手上的酒盏,想了许久,方道:“是了,母亲说得极是。孩儿以前看见了那个位置,原本并不会觉得自己与之有缘;不过因为近几年来实在是看不惯渊儿的诸多所作所为,因而才会格外地看重些……现在,既然魅儿都不得不先行回到帝都,却是已经不能陪在孩儿身边,一切已然成空,孩儿不会再与弟弟争个长短高低了。”
敖落月轻轻地揉着自己不自觉皱起的眉心,有些无力地说:“奔儿,何必,何必如此执着呢?”
钱奔笑了:“母亲亦是世间最真性情之人,何必强孩儿所难呢。”
敖落月无法将自己的所有感触都尽数告诉给她们儿子们,之前一直都以为只要自己的心在哪个地方,就一定要跟随着自己的本意做出决定;结果纵然不能够尽如人意,但是至少自己在过程当中有所拼搏、有所奋斗,就不会悔恨……
但是现在,她犹豫了。
她似乎是天生最不善于做出决定的那一种人,只要她有所顾忌,结果就会出现于她所希望的结果“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被这个单纯善良的傻孩子给牵绊住了。
敖落月轻轻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额头。她觉得自己有些话是注定说不出来的,她原本的意图也只不过就是带走钱御麟而已,她希望可以保全自己的丈夫,也总算是他没有白心疼过她一场。可是现在,她不禁开始为着自己儿子的前途而感到担忧——这样神经大条、毫无戒心的钱奔,难保他不会有朝一日不慎开罪了自己的心思颇重的弟弟,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奔儿……你,你可愿意随母亲去到母亲的家乡呢?”敖落月轻轻地开口,略微有些迟疑地问道。
钱奔笑道:“母亲可知,奔儿一向都是喜欢无拘无束的洒脱放荡生活,母亲这样说,可是强我所难了。”
敖落月点点头,道:“果然。与吾所料想无异。”说罢自觉也劝说不动自己的孩儿,只得笑道,“既然并无旁的什么事情,母亲这便走了。”
“母亲此一去,可是再难与孩儿相见了罢?”不知为何,钱奔竟如同猜中敖落月心中所想一般地说出这样一句,“母亲可是已然下定决心,要与父帅一同归乡了?”
敖落月原本以为,若是这个“心有七窍”、聪明绝顶的儿子当真猜中了自己的心事,她应当是慌张不安的;可是,当他真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释然了:“然也。”
“母亲果真是敢爱敢恨之性情中人。”钱奔似乎在笑,但是又似乎没有在笑。他的眼角有些落寞,但是仔细看下去,又觉得似乎那并不是什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