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漓在十方观待了四年,终于下山了。
回到鹿镇家中,远远的便看见母亲和管家林福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张望。
母亲看见他,泪水涟涟而下,又用衣袖去拭泪,拉着他的手,连声说“我的漓儿,终于回来了。”老管家接过燕漓的行囊,将他迎至内厅,妹妹燕蘅在廊上来回走着,看见他,雀跃非常,走近到燕漓跟前,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上看下看,眼中又是喜又是泪。
“恭喜燕公子,十方观四年修为已满,劫数已除,现在可安心归府,夫人请放心,公子得此庇佑,余生必安然无恙。”说话的是当地最有名的卜算先生夏伯罡,谁家有新儿落地,都要请他这位铁板卜算先生卜上一卦,如今他已年逾九十,手上拄着鹤头拐杖。当年燕漓十三岁,夏先生便对燕夫人说,此儿命中有劫,需得上名观深寺潜修四年方可破除。
当年夏先生的这番话,着实吓得燕夫人不轻,燕家祖上曾世袭爵位,但到了燕漓这一辈,早已断了几代,燕家便以科考为径,希望重振声威。
燕氏一脉单传,燕父在燕漓五岁时便离世,夏伯罡早不说晚不说,到了燕漓十三岁的时候,仿佛才看出这个孩子的命数,特地登门拜访对燕夫人说了这番话。燕夫人听了二话不说,请管家拿了拜帖到十方观,又捐了一百两银子并两个金锭,将燕漓送到十方观中,以求破了他的劫数,保其无恙。
燕漓本就对科考毫无兴趣,他博览群书,偏偏不爱四书五经,每每逢母亲查看,便拿出四书装装样子,如今去了十方观,虽然有观里师傅管束,但没人管他念书了,心中窃然欢喜。这四年,他跟着观中弟子听法道,做功课,按说晨钟暮鼓,耳濡目染,心性也该平复很多,然而,燕漓还是燕漓,这几年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偷偷溜下山去玩,偶然碰到的鹿鸣山庄婉清,观中众人,除了敬重少玄道长,其他人,都嬉皮笑脸的应对着,过一天是一天,只等着下山破了那个夏伯罡说的劫。
燕漓虽然厌恶科考,但每每看见母亲脸上的愁容,那一副燕家大业复兴都在你头上啊,再拉着他去宗祠挨个磕头,燕漓顿时觉得,为何夏伯罡不说他得在道观待一辈子才能破劫呢,现在这个局面,哪里有十方观那么好应付,十方观人多事繁,道长未必时刻顾得上这个上山弟子,但在母亲跟前,那是溜出去见婉清的功夫都没有啊。
妹妹燕蘅劝说道,“我知道哥哥不爱这些,只是母亲之命,哥哥到底是要做做样子,况且哥哥博览群书,心里仍然是想有一番作为,岂知对我们而言,这世上唯一的通路便是榜上有名,方有大业可成,到时再把哥哥心中所想,施以方域百姓,不也是两全其美吗。”
燕漓看着燕蘅,直直说道,“你不是我妹妹。你是哪个妖精变的,快说。”
燕蘅气得一跺脚,“哥哥可知这四年母亲心中有多焦苦,恨不得让我男扮女装去考取功名,母亲甚至请了西席先生教我四书五经,只为了让我知你所不知,言你所不能言,让你心中有所犹豫愧疚!”燕蘅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燕漓看着她的背影,浅然一笑。燕蘅这几日满口经纶,其中用意,他已猜到几分,但是,现在,现在,他只是想去一趟鹿鸣山,看一看许久未见的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