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学却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忌惮父母的强压,不愿让任何一个女孩陷进自家这个地狱,可自习室上的一次相遇成了他难以忘怀的记忆。
撇开临时抱佛脚的室友们,他早就养成了除上课以外的时间到自习室学习的习惯。十八年来被父母打磨得没有愿望,没有理想,没有叛逆,他有时想如果父母就是要一个这样的儿子,那么他们绝对是成功的。
张礼从书本上抬起头活动活动颈椎,要记的东西太多,比起高考时期都觉得学习强度更大了。后面有人轻轻碰他肩膀,张礼回头看见一个短发女生,问他有没有多余的铅笔。张礼把铅笔递给她,顺着瞄了一眼她画的东西,是一张用a4纸画的漫画草稿。
张礼理所当然地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女生说:“我不是学美术的,就是喜欢而已。虽然上大学没机会学这个专业,但是我课余时间画画不错。”
张礼脱口而出,“为什么没学?”问出口觉得不妥,谁会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些。
谁知那个在左上角签名“云烟”的女孩却很认真地回答了,“父母觉得画画没前途,觉得女孩子找一个更安稳的工作才好。可是我不觉得,那些能在任何领域出类拔萃的人才,都是努力多年才做到的。所谓前途,就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在这一领域拔尖而已。”她一番豪言壮语过后,把自己说尴尬了,有点慌乱地从脸红到耳根,“我不是 ”她说一半停了,“怎么说呢?我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否则就得在不喜欢的行业上待一辈子。”
张礼笑了,虽然对于她的理论他只是听听而已,但是她的反应确实很好笑。他记住了她的名字,甚至有点期待在下一次来自习室时再看见她,虽然自习室有很多,碰见的概率很小。
张礼是人生头一次去想要不要改变人生轨迹的事,他没想好要将人生变成什么样,只是觉得要是他不听父母的安排,自己选择未来和未来陪伴自己的人,会不会又遭到他们反手抽过来的耳光?不对,不是要选择未来陪伴自己的人,他要重申一遍自己不希望任何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女孩和自己有太多关联,父母不会给她好脸色。
所以自己想要怎样的未来?张礼自嘲般笑笑,将思绪拉回到书本上继续准备期末考试。
他每天在自习室的时间更长了,不知只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遇见想见的人。有人进来时他会微微抬头看一眼,有脚步声时意识会不自觉被抓紧,以前学习的时候即使有人穿着高跟鞋“铛铛”地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云烟过了很多天才出现,只是在门口看一眼,和他有短促的眼神交流,然后笑着和他招招手,就和朋友走了。张礼很失望,非常失望,为什么没找人少一点的地方学习?为什么期末时自习室人满为患?张礼最终没法集中精神,收拾书本出了自习室。
一向不信缘分的张礼开始觉得和她无缘,带着来迟的悸动结束大学的第一学期。
寒假里他没有回家,说自己不能落下上学期学的那些东西,母亲没反对,还不忘叮嘱他年三十打个电话,“要不你大伯母又该趾高气昂地说她闺女回来给她带了名牌包,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最起码考上医学院,她闺女连大专都没考上,跟我拽什么?”母亲又在喋喋不休地说每年家里的“攀比会”了,张礼开了免提,将声音调小放在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偶尔“恩恩啊啊”地应付几句。
张礼在这个寒冷城市里的一间小公寓独自取暖,他不习惯这样寒冷和干燥的气候,却觉得比家里的冰冷要好太多。他找了一份兼职,在别人庆祝家人团聚的时候穿着玩偶服站在飘雪的大街上给他们发活动气球,玩偶服夸张的表情掩饰着他的默然,让他苍白的脸色带上节日的欢喜,还不用直接与人交流。
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戴白色绒线帽的女孩从他手里接过气球,还笑着对他说了句:“辛苦了大熊!”那雪白的身影映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视线中远去消失,直到有孩子拉扯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将气球递给他,孩子还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爱发呆的大熊。”
张礼感受到因长久站在冬天里而冻僵的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浑身上下有什么在骚动,他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一天尝到心动的滋味。大熊还是对过往的人笑着,掩饰着他服装下烧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