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禾在家住了八天。年三十晚上岳伟来过电话。李秋禾还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说“爱”,那是没有的;说“不爱”,她又不讨厌他,似乎还有继续交往的可能。她想着自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和一个不讨厌的男人结为伴侣也未尝不可。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不甘呢,总有渴望呢?
正月初六,李秋禾决定回城,因为明天她得去补习学校上课。一大早,她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刚提起包,电话响了,是陈一江打来的:“你哪天回y市?”
“有事吗?”李秋禾潜意识里总想躲着他。
“我在外婆家拜年,准备今天回去,要不要一起?如果你要过两天的话我也可以等你。车票很难买的,你现在去买,肯定到下午才能坐到车,回到城里都晚上了。最主要是你晕车。你坐一趟车晕他几天,我的吃饭问题怎么办?”李秋禾印象中陈一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难道是因为做了老板常有事交代,变啰嗦了?可是,诚然,她知道现在正是出门的高峰期,长途短途都拥挤不堪,她这会儿出门,指不定得坐下午的加班车,又累又饿还晕着车,她就是从心里排斥他,能躲多远躲多远。
“呃,我还没开学,不回去。”她干脆撒谎。
陈一江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李秋禾刚准备挂了,他的声音含着一丝冷冽地传过来:“李秋禾,别总想着躲开我!你以为你躲得掉吗?”
李秋禾只觉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向头顶压过来,忙不迭地撇清:“没有没有!不就是几顿饭吗?我还你!没事儿我挂了啊!”
说完,拿下手机就去按关闭键,哪晓得她家那小包子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一阵风似地窜出来,刚好撞到她手上,只听“啪”一声,手机掉在地上。小孩子一愣,忙蹲下去捡起来翻看,嘴里奶声奶气地说:“大姨,电话没坏!”
李秋禾摸摸她的头,柔声说:“要是坏了,大姨晚上怎么跟敏敏说‘敏敏,大姨到了哟,乖乖睡觉哈’?”这话一完,她才惊觉手机还开着通话键呢!心里哀嚎一声,忙从小孩子手里抓起手机,就听陈一江在里面大声笑道:“李秋禾,我果然没看错你!”
李秋禾叹口气,乖乖地缴械投降:“你来接我吧。”
两小时以后,陈一江来了。李秋禾见他又提了一袋香蕉,又从裤包里掏出一把糖捧给小孩子,对他无语地翻个白眼,板着脸不说话。他很坦然地接受着她的一系列表情,很理所当然地说:“这大过年的,我总不能空着手进你家门吧。从小我父母就教育我要知礼数。”
李秋禾父母见小伙子又来了,自然欢天喜地。她妹妹和妹夫也在家,也是万分惊喜。一家人张罗着要留他吃饭。李秋禾哪里等得再看家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神色,陈一江屁股还没坐热,她就催他启程。陈一江倒顺了她。于是两人上路。
车子上了土坡,李秋禾就坚定地看着陈一江的后脑勺说:“我很感谢你来接我。我不想我的家人有什么误会,所以,这种事情以后别再有了。”
“误会什么?”陈一江目视前方,看不见他神色。
李秋禾嗫嚅着,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有男朋友的。”
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李秋禾头撞在前排座椅上,一阵晕眩。还没缓过气来,就听陈一江冷冷地说:“李秋禾,和那个小官僚分手!”
李秋禾闭上眼,坐直歇口气,没好气地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他不适合你。”陈一江手搭在方向盘上,脊背挺直。
“适不适合是我说了算,不是你。”李秋禾头开始痛,有些无力。
“因为他太像于昊文!”陈一江“豁”地转过头,怒瞪着她。
“不要跟我提于昊文!”
李秋禾瞬间睁开眼,也瞪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一刻凝滞。过了一会儿,陈一江错开眼,小声地说:“好,我以后都不提他。”他慢慢回头,重新启动车子。
李秋禾重新闭上眼,心底漫上一片悲哀。为什么,逃来逃去,还是在原点?
陈一江抿着唇,从后视镜中看着她渐渐苍白的脸,又恼恨又心痛。他自问行事向来灵敏、镇静,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就乱了分寸。他到底是哪根神经出了错还是中了什么毒?她没有特别标致的脸蛋,个子也不算高挑,又土又傻,可她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烙下了印。每次一看到她那些或笑或喜或柔、或嗔或怨或怒、或呆或傻或懵的生动表情,他就控制不住要把她留在身边一再品尝的冲动,直至这冲动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