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拿起最大的一张，这张信纸薄如蝉翼，是白色的半透明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信纸，上面的横线是大红色的。横线中间是四用蓝色钢笔写的潇洒而优美的笔迹。这张纸是一张信纸的上半部分。

亲爱的梅子：

我在省城过得很好，不需要给我寄钱。我又换了份工作，已经做了一个月了，老板对我很器重，上周让我学习开车了。婷婷快要上幼儿园了吧？辛苦你和她姥姥了。上次，你来信问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回不回家。我也很想回家，很想见你和婷婷，但是我现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原来，这些纸不只是情书，还有他们分居两地时候的书信来往。

我又拿起一张较大的纸，是纯白色的a4复印纸，竖着从中间撕开了一半。所以信的内容很不连贯：

“都没有来探望我……可能明年就出狱了……很多，我想明白……可以答应你，唯独我不能回去教书……”

大概意思是：大度女人去探监，想让四出狱后回县城。四不答应，说出狱后要继续待在省城，他还有一些资源和朋友，或许可以很快好起来。俩人不欢而散。之后几个月，大度女人都没有来探监。四在等待的煎熬中给大度女人写了这样一封信，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想回县城，并且表达了出狱后想要复婚的想法。

还有半张纸是用黑色的中性笔写的：

亲爱的梅子：

“感谢你经常给我打电话关心我的生活。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给你写信的感觉。我现在在内蒙很好，就是风大了些，天气冷了些。不过不要紧，我买的被子很厚。婷婷又得奖了吗？她真是我们的骄傲，她像你，那么优秀，有语言天赋。天冷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能少代点课就少代点课。

我现在就住在工地上，虽然住宿条件差一点，但是我不用做体力劳动的，就是监监工，督促一下工程进度。我很闲，闲得我发慌。最近几天我倍感人生的虚无，只有想到你和婷婷，我才觉得生活是有色彩的。因为太闲，从上个月开始，我每天黄昏的时候就去学校门口摆摊卖煎饼果子了，两块钱一个。看着这些学生和老师们，我总是会想起以前跟你在学校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总是对我说回来吧！可是我一个服过刑的人，学校是不会要我的，我宁肯在外面漂着。或许，我会好起来，能给你和婷婷好的生活。或许，我会一直这样下去。不过不要紧，就这么平淡地过着……”

到这里，下半块就没有了。我在剩下的碎片中找寻着，找到了被撕成两半的下半部分。我拼了上去，继续读：“……也挺好。至少你一直没有放弃我，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那么多温暖。这辈子有你，我很知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不会去追求你。那样的话，你会找个比我好的人，过比跟我在一起更幸福的生活。你总说好色是我的本性，我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但是我已经三年没有女人了。我也一点都不想，可能我已经不行了。不过我也不在乎，我总是在想，欠你的，我拿什么去还？拿什么去还？有合适的，你就再找一个吧！不要这么苦着自己。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婚了。最近这段时间，我时常梦到我妈妈。她抱着我，但有的时候又是你抱着我。在梦里，我经常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不管是你还是我妈妈，都能让我感到安全和温暖。

你还是不要来看我了，来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是在工棚里住着的，都是男人，你来了也不合适。等这个楼盖完了，我就回h城了，看能不能想办法让日子过得好起来。等我情况好转了，我就回去看你和婷婷……”

看完了这些信，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四和大度女人二十年来经历的一切，我是没法比我。我更加理解了他们的感情，而且我也知道，这些茶几底下的纸，是大度女人从信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张，故意放在茶几底下让我看的。她想感动我，让我纵然四和她的变态？如果她是这个目的，她已经达到了。我放弃了要让四跟她断绝关系的想法。

回想我和四在一起，经历了什么？除了性就是吃喝玩乐，没有深刻的经历，没有在困难时期的相互安慰和扶持。我和四的感情和他们的感情比，显得那么卑微，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