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莫琪独坐在别墅前院的遮阳伞下,看着盘子里的烤面包毫无食欲。
花园里的扶桑、石榴、牡荆树已开始落叶,小叶女贞、紫叶小蘖、冬青、小叶黄杨虽没大量落叶,但气象衰败,就像她最近的心理一样,有种西山日迫之感。
早上出去散步时,见路边有卖油条豆浆的,她便坐在路边随便吃了些。
倘若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多看一眼那些简陋且不怎么卫生的路边摊的。
路过商业广场时,有一帮穿红戴绿的大妈正在旁若无人地跳广场舞,她看着那些生龙活虎自在逍遥的同龄人,心里陡升艳羡。她一向以为那些大妈打扮俗艳,舞姿也俗不可耐,可那会儿她却那么想融入她们,和她们一起疯傻。
她想起洛荣在世时,有次生意上碰到难题,两人都很沮丧,在路上瞎转悠,见马路边有几个衣着邋遢的民工正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喝着啤酒嚼着花生米,洛荣很有些黯然地道:“琪琪,你说我们拼死拼活的,是不是活得还不如他们?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至少还有快乐!”
是啊,那些年,他们过的是怎样的艰难岁月!
生意稍微有了起色就总会伴生一场意外之劫。他们的人生起起落落。好不容易一切都走上正轨了,洛荣却扔下她和子骞去了。
那时候他刚四十五岁,风华正茂。她四十四岁,子骞才不过五岁。
她独自拉扯着子骞,把荣生从一个中型企业打造成了商业帝国。
如今她六十六岁了,干不动了,主要是心疲惫。好在子骞长大了,接过了她的衣钵。她虽然有些不放心他,但终究是力不从心,便只在公司挂了个董事长的名儿,一切随他去吧。
洛子骞一早打电话说今天要过来看她。
她有些意外。
一般情况下,子骞周末是睡到自然醒的,不会那么早起床。她想儿子一定是工作中碰到了什么麻烦,要她解惑。
打洛子骞从国外回来,他就不乐意住在这座别墅里。
他嫌别墅的装修老气沉闷,红木家具光线晦暗,借口为上班方便非要搬出去住。
莫琪只好给他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公寓。
莫琪也想过改换下别墅的内饰风格,包括换上色调明快的西式家具,可那些红木家具是亡夫洛荣生前的心爱物,她不舍得换。况且,她心知肚明洛子骞想搬出去的原因绝不单单是因为别墅的装修风格不合他意。
他在国外呆惯了,有了abc身上该有的一切坏毛病。
莫琪是个开明的老人,地位与素养促成了她那种开明。事实上,她更向往油盐酱醋的市井生活,过那种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含饴弄孙的小日子。
现在这种心情尤胜。
洛子骞接手公司两年多来,算得上勉强称职。当然莫琪少不了安排些得力助手给他。
平常,莫琪很少去荣生大厦,只有洛子骞需要她出席某个会议,如遵循对等原则与合作方董事长会面啦,见投资商啦,与银行行长洽谈啦,或者开董事会啦,她才现身。一方面她的确不想管太多了,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儿子早早成长起来,给个她完全相信他的理由。
洛子骞几乎每两个星期才会回别墅一趟。这似乎成了一种惯例,仿佛是他必须遵循的例行公事。莫琪也不大主动联络他,要求他勤回来看自己。
其实,她是有些感觉落寞的。
但她也有自尊,虽然想起来有些可笑,她却不愿意让子骞觉得她是个粘儿子的世俗母亲。
这恰恰是她与洛子骞的隔膜的根源所在,她想。
那是种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