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h市的第二个星期,陈姐给我送来一张大大的支票。
看着上面一串的“0”,我慢吞吞地擦着手背的颜料渍,想起一部电影里的话:你私人生活分崩离析那天,就是你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
对比我的现状,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我法律上的丈夫早出晚归在家也不愿和我交谈,我最好的朋友拒接我的电话,我亲弟弟疑似出轨并有一个私生子,弟妹则把挽救婚姻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而所有这些事压在心里,我还得表现地若无其事,免得在我妈面前露出马脚。
而作为一个画家,我达到了个人职业生涯的最佳状态,技法纯熟,意识清晰,资金充足,表达自由。来自外界的认可和好评如潮,或多或少增强了我的信心和我不愿承认的虚荣,一切看上去顺风顺水。
虽然齐白石认为优渥的土壤不适合艺术家,大悲大喜才能出好的作品,可是事到如今,物质丰富的年代,有几个人愿意再去自讨什么苦吃?
收起支票,我问陈姐买家是谁。
陈姐却说不知道,匿名买家委托新加坡的画廊出价,连来自哪里都没有透露。
陈姐还说,这没什么奇怪的,艺术品交易常有神秘的买家,贵的离谱的画卖掉就等于消失,往往会隔几年在某个拍卖会上出现,底价已翻了几番。不过这事一般发生在大师级的画上,像我这样不算顶级的画家有这待遇倒不多见。
又是一个周六,本来我应该要回我妈那儿住,下午接到她电话,说跟几个姐妹去烧香,过几天才回来。她在电话里声音很高兴,告诉我有个算命的很灵,谁家谁家求的都应验了,要去替我算算姻缘。
我望了望窗外灰沉沉的天色,没说什么,问她钱够不够。
她嗯了声,说回来找我报销。
我妈最近迷上了烧香这项户外活动,加入某个中年妇女组成的小团体后,几乎每两个星期至少有一次活动。寺庙大多在山里,拜神团相当于爬山俱乐部,我特意给她买了双适合远足的运动鞋,她嫌我多事,说车子开到庙门前,大家都穿皮鞋甚至高跟鞋,乡下人才穿运动鞋。
一段时间下来,家里的符卦越来越多,有时一个门楣上就贴了三张黄纸。如果算命先生能告诉我妈我已经嫁出去,并且不需要任何干涉,钱就算花在了刀刃上了。
挂了电话不久便开始下起了雨,我把伞给了乔亮,自己在画室呆到雨停才离开。
回到家,我诧异地发现周东亭的外套扔在沙发上,书房的灯亮着,从半掩的门里透出光来,隐约还有敲打键盘的声音。
自从新加坡的事情后,他一直避着我,每天很晚回来,要么很早要么很晚起床,反正总是能错开我的作息。即使我特意等他,他也不愿意和我交谈,看样子,是真的被我的话伤到了。
我吸了口气,径直大步朝书房走去。
在所有冲突形式中,我最讨厌冷战,沉默是最折磨人的,与其用冷漠当作武器,不如热热闹闹地吵上一吵来得痛快。虽然,我好像不太会吵架。
象征性地在门上轻扣两下,不等回答我便推门进去。
我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周东亭冷冰冰的脸,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想说的话,只是没想到,进门先看到的却是一脸诧异的小江。
小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转了个圈仰头对着我,说:“姐,你怎么在这儿?”
“……”
我张着嘴巴,原来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如何回答小江。说实话,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小江,因为一看到他不禁会想起王知雨和那个孱弱苍白的孩子,让人心疼,更别提还在襁褓里的唐乐阳。两个家庭岌岌可危只因为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