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从行业分类来说,我是一名自由职业者。

这里面有一个很美好的词——自由。

有人会认为,自由职业者能够随意支配时间,选择感兴趣的工作,以不确定的速度和享乐的悠闲心态来完成它。心情好了就做,心情不好就扔在一边,没有压力。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真正的自由职业都很自律,正是因为不为别人打工,才明白时间的宝贵,不舍得轻易挥霍。有些人会避免像上班族那样规律的作息表,采用更灵活的方法,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很勤奋,凭着一份热爱,花在工作上的时间远多于普通人。

如果有例外,那个人肯定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早就转行了。

饶是如此,我每个月总有一两天是不想画画的,放下笔,做点平常不会做的事,换换心情。

比如赖床。醒来之后不起床,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发半个小时的呆,或者靠在床头,翻翻最近一个月的速写本,有点像看图片版的日记,很有意思,常常能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

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我的速写本上,白得耀眼,预示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纸页缓缓翻动,蓦地,一阵强有力的音乐声从房间四周传来,吓了我一跳,声音越来越大,很快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动。

我从没听过这么大声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等了一会儿发现它没有自动停止的意思,有些抓狂地跳起来,赤脚跑向门口的控制屏想把音乐关掉。

在屏幕上乱按了十几分钟,灯光、空调、窗帘和浴室里的电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音乐声丝毫没有变化,简直响彻到天际。

搞不定它,我是有心理准备的。这间公寓的电器都用智能系统集中控制,我完全一窍不通,照着门口抽屉里的说明书,好不容易弄懂了开灯关灯的方法,至于什么自动启动自动调节的东西,我能不碰就不碰。整个厨房,我除了会开冰箱,什么都不会用,连烧个水都找不到瓦斯在哪里。

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我竟然还能听见自己的手机响,简直佩服自己的耳力。

我抓起手机,跑到浴室,幸好周东亭没有上厕所时卡拉ok的爱好,浴室里安静很多。

电话是李时打来的,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小川,今天要去西山参加研讨会,你没忘吧?”

“没忘,昨天乔亮提醒我好几遍。”

“你在哪呢?”

和周东亭的事,我一直不知该怎么跟李时说,我不想骗他,可不没想好说辞,于是含糊回道:“我在床上呢,睡觉。”

“放屁!我就站在你床边上,床上没人,你的枕头也不见了。今天不是周末,你也不会回你妈那儿。俞小川,给我老实说,你在哪?”

我继续瞎搅和:“你还学会推理了!我给你钥匙是为了让你搞突然袭击的吗,我都成年好多年了,能不能有点自由了?”

“你别转移焦点,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他的口气充满了怀疑,我沉吟半晌,说:“我正打算告诉你,见面再说。”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又冒出来一句:“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听马克西姆了?不是说听得想吐了吗?”

不知是音乐的穿透力太强,还是李时耳朵太灵,听他这么一说,乐声让我烦躁不安的情绪更强烈,喉咙里好像有东西在翻滚,一个头胀得两个大。

其实这曲子本身没错,错在我当年考前班的老师为了训练我们的抗压能力,每次考试必放,白白毁了它。

挂断前李时说要来接我,我没答应,说马上过去找他。他更加觉得我故作神秘,肯定没干好事。

我飞快地刷牙洗脸,想尽快逃离这个脱离我掌控的地方。等我洗完出来,却惊喜地发现,音乐已经停了,房间静谧得有如空谷。

我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清静了,揩了揩头上水珠,慢慢踱到衣柜前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