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打算再次动手的日子。
柳轩已经迎娶了孝容郡主,擢升至四品,官居太常寺少卿。
我等在他每日早朝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巷中,身上布衣与行人无异,不过袖里藏了迷药,腰侧藏了归鸿。
轿辇行过时,我心中意念一动,飞身越出。袖中迷药扬撒,轿夫侍从倒了一地,软轿跌落,轿帘掀起,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是你,李九?”柳轩瞪着惊惧的双眼道。
“是。”
我没有戴面巾。凭我的速度,没死的人看不到我的脸,看到我的脸的人活不了。
而我有时,往往太过自信。
正要出手时,一道寒光划过,却不是归鸿。
轿内伸出另一个人的手臂,宽大的袖袍向上卷起,露出的手臂白皙纤细,手中的剑光一凛,将归鸿挡下,又迅速向前,直直刺向我的喉咙。
我急忙后掠,看清眼前手持寒剑的人。
一席月色长裙,刺绣着几许秋兰,身材修长纤细,面庞冷清,容姿清丽。
孝容郡主。
我不能杀她。
她死了,大唐就会乱。
她是尉迟将军膝下唯一一女,听说将军十分宠她,若她死了,尉迟恭可能会反。尉迟恭手中兵马跟随他多年,或许已到了不用虎符便能调兵遣将的地步。
不能杀。
作为一个杀手,心中的仇恨很多,但作为大唐的百姓,最不能忘记的便是国仇家恨。
近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我见过被烽火烧尽的村庄,见过被无端欺凌的老弱,见过在战乱之下变成和我一样的孤儿的孩童。
大唐不能再乱。
心念电转间,我收剑,用轻功飞上屋檐,急速离开杀人未遂之地。
我依旧住在桃花苑里,雇主给的定金足够我在这极尽奢侈的人间桃花苑住上一年。
已入深秋,柳轩还没死。
雇主已派人来催过,我不耐烦地打发掉了,内心很是烦闷。
做杀手之后还是头一次被人质疑实力。
掂了掂钱袋,我轻轻摇头,勾唇自嘲。
风渐冷,梧叶飘黄,又是一个萧索的秋。
这个秋天过去,若柳轩和沈清啸还活着,雇主怕是要把定金收回另找别人了。
近有传言,长安城内的大唐君主卧病在床,不能上朝,恐怕也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然而西南未归顺的吐蕃,归顺的北方靺鞨族、西北回鹘,近两年没有哪一处是安稳的。
看似太平盛世的景象下,多少风起云涌被掩盖住,溢出流光色彩。
我要了壶酒,左手勾着,就着壶嘴喝,右手搭着栏杆。
凭栏而眺,厅内依旧热闹拥挤,欢声不断。而我耳中听见的,是远在几里外的马蹄声与车轮声渐近,闲闲揣测着会是怎样的人物驾临才会有如此阵仗。
一盏茶时间未过,车马已到了桃花苑的楼前。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随行大约三十名侍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腰间佩剑,昂头挺胸,威风得如同凯旋而归的战士。
我不禁心叹,好大的阵仗。
然而见到马车内的人之后,我微微愣住了。
那人一身湖蓝长袍,手持折扇,长身立在马车前,风流少年,意气风发。
厅内的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那人也不客气,摇着手里的折扇走上了二楼。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道:“在下沈清啸,十六卫骁骑军中郎将。”
而后,弯腰,作揖,起身,微笑。
“你不是……青虹门门主吗?”酒壶自唇边滑落,我用没拿酒的那只手指着他,惊讶道。
“此事说来话长。”他敷衍。
我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道:“那你这时候来此作甚?”
“自是有事相商,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吗。”
我冷笑:“那我想杀你,你可以不反抗给我杀吗?”
他嘴角微勾,似是无奈,自二楼向下递出一个眼神,三十名骁骑军会意,转眼间将刚刚还热闹无比的桃花苑从上到下清得一干二净。
身后有人递来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他伸手接过,展开。
“草民李九听旨。”
圣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背后递圣旨的人用尖细的嗓子教训了句“见到圣旨还不下跪”,我才堪堪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双膝跪地。
“奉天承运,朕任草民李九为左右骁卫,即日护骁骑军中郎将沈清啸至无垠山北取回定国宝戟,不得延误,钦此。”
话音落,沈清啸合上明黄的圣旨,双手递到我面前。
“……草民接旨。”
直觉上,这一定是个圈套,但我还真是没有不跳的余地。
沈清啸传完旨就想离开,我起身拦住他。
“怎么回事?”
“哦,忘了告诉你,这是密旨,除了皇上,你我还有刘公公,没有其他人知道内容,不可以说出去哦。”
我颓然垂手。
看来这单生意注定是要黄了。
什么劳什子左右骁卫,能有多少俸禄啊!老子的生意黄了,住店的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