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他和她各自在自己的病房里心满意足地睡去,世界上果然出了生死,再无大事,也是生死,让人放下仇恨,让爱回归。
第二天一早,她刚睁眼,他已经在她的病床旁边坐着了,笑着问她:“在医院里约会,这算不算是最浪漫的约会了?至少证明了我们的爱情是至死不渝的了。”
她笑着点头,说:“是。”
他和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学谈恋爱的时候。
“我们今天就去登记吧。”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
今天就出院?她的眼睛里有一丝不确信,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好好接受治疗吗?可是,既然是无法医治的了,又何必让他在医院里受这个罪呢,最后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离开这个世界呢?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做尽情地做他想做的事吧,她确定对他的一切决定都不提任何问题也不反对,只对他说“好”这个字。
打了的陪她回去拿户口本,再打的到他的公寓拿户口本,他和她就像赶着要在世界末日前把这个婚结了似的,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围绕着这个城市绕了一大圈,并且顺利地换回了一个印着两个人名字的结婚证书回来。
婚房就在他的公寓里,他们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就把这个婚结了。他说:“我们结我们的婚,关他们什么事?那些世俗的人最喜欢把两个人的感情通过婚礼,婚房,聘礼,礼金各种形式,将把变成一场交易,你在我心里是无价的,任何物质都交易不来。”尽管他这样说,但他还是翻出了自己的□□,信用卡,股票基金的账号,全部交给她,说:“但是,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
晚上,他和她躺在床上,她说:“真是抱歉,结婚第一天就让你守空房了。”
他摸着她的肚子说:“放心,我身上的伤口也还没有好,不能尽兴高强度的体力活动。”
她从床上坐起来,惊问:“你身上有伤吗?在哪里?”说着便在他身上找起来,神情十分紧张。
他把睡衣拉起来,露出肚子,指着肚子上的一小块纱布说:“就是阑尾手术割了一个小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惊讶地问:“你只是去医院做阑尾手术吗?没有其它什么?”
他点点头道:“是的,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走到生命边缘了,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爸爸和你,想着再见见你,医生做完检查才发现原来只是急性阑尾炎,但还是想见你,所以给你发了微信消息,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地说:“我来的时候,听见医生在跟一个姓林的老伯说病情,以为他是你爸爸,以为你得了癌症,还是晚期,我以为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佑铭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在病房亲吻他,突然间对他说的一切都言听计从,突然间对他所有的恨都没有了,突然愿意嫁给他,他问:“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呢?”
她看着他,无比真诚而热切地说:“我会守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带着对你的所有回忆和爱,还有孩子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他也无比真挚地看着她,说:“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我希望我时候,你带着孩子改嫁,找个对你好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该给孩子找个好爸爸,既然,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她愣了片刻,才想起他们上次争吵,他还不知道孩子是他的,她说:“佑铭,其实,孩子是你的,我和他,确实有过一段过去,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我——”
他的食指已经放在了她的唇上,说:“我知道,我明白,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相信孩子的事,我相信你。”
他抱着她,相拥而眠。
后来,他和她一起去医院把夏父接了出来,因为林佑铭的公寓太小了,所以在三环路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偶尔,林父会过来和夏父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夏父现在已经放弃了继续伪装疯癫的念头,也觉得没有什么让他继续伪装疯癫的理由了,正常人的他,十分健谈风趣,和林父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
夏天的时候,流星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母子平安,林佑铭抱着孩子,在她耳边用德语对她说:“我爱你。”这次,她没有对德语产生过敏反应,她知道她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怨恨了,也重新找回了有关德语的所有记忆。
孩子的名字,就如他们还是青春少男少女时商量的,叫念念,每次他们唤念念的时候,他们家的狗狗都以为在唤它,于是,他们就给狗狗改了名字叫大念念,唤孩子的时候,就唤小念念。
结婚周年纪念的时候,她翻出他离去后,她曾经写的一张明信片给他做礼物: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一段时间堵在一条跨不去的河面前,也许是一件事,一件物,或者一个人,但不管是什么,随着时间侵蚀,干涸了这条河,便总能轻易跨过去了。曾经以为恐惧沉重的,到后来不过都是飘渺的烟云,轻易消散。我们只有等下去才会知道那终于卸下一切的一天,何时会到来?也许是在那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的偏偏少年,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在格子间里秃了头,屈着啤酒肚,努力养家糊口的中年老男人而已的时候。
而我愿你,始终是翩翩少年郎,这河,深就深吧,溺死了也就溺死了吧。
那个夜晚,她趴在他坚实的胸前,说:“佑铭,我也许恨过你,但我始终爱你。你若归来,我必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