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暮蝶之春 莎诗涵 1604 字 4个月前

夏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丈夫一定不会悄悄地消失,他一定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驱使着她去海市的派出所报了案,警察让她等消息,他们会在海市尽力查找,于是,她带着不安的希望回了瑶城。

一个月后,夏流星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只留了那一块证明着她到底发生过什么的疤痕。然而,当她摸着头上那块奇怪的疤痕问夏母——为什么她会住医院,为什么她的头顶上会留疤时,夏母才知道,因为记忆太过疼痛,夏流星选择性地遗忘了她受伤的那一段。

忘记受伤的那一刻,也许是一件好事,如果可以,夏母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记起来。她在家等了半个月,仍然没有半点夏父的消息,这成了一件更加令她焦虑的事。

爷爷已经带着奶奶出院了,首先是听夏母说了流星的事,奶奶就哭了好几遍,爷爷虽然知道消息更早,已经伤心过一回了,现在又跟着奶奶一块伤心起来,说:“真是流年不利。”因为流星的意外,两个老人家总觉得当他们问儿媳妇为什么他们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儿子了时,夏母说的“他这几天去邻省办点事去了,隔几天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的答案是谎言。

这天,窗外的太阳本来照得大地火辣辣地滚烫,突然来了一只乌鸦停落在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上,嘎嘎地叫了好一会儿,让人心颤,后来,有一大片乌云盖住了天空,本来明亮的白昼就像黑夜一样暗沉沉地,接着落下两声雷鸣,噼里啪啦的闪电落在槐树枝桠上,惊得那只乌鸦嘎一声飞起,穿过密匝匝的树叶丛,带下几片树叶来,晃悠悠地落到地面。

两个老人家本来是带着流星在午睡,夏流星今天睡得特别快,他们便打算下楼来想再问问媳妇儿儿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正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便见一个穿了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夏母看见了警察,希望带来好消息,也怕带来坏消息,脸色瞬间紧张起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警察说道:“你好,我来是想公诉你一声,关于你丈夫,我们已经在海市找了一个月,还是没有半点你丈夫的消息,我们还是会继续寻找,但是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希望可以说很小。”

站在楼梯口的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立马吐了血,爷爷也险些站立不稳,从楼梯上摔下来,夏母懵了片刻,才相信她听到的话,心中哭到:“冤家,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老老小小的要怎么活啊?”双腿一软,差点晕了过去,可是她不能倒下去,她还有流星要照顾,还有两个老人家要照顾,她挣扎着没有倒下去,把犯病的奶奶送去医院,安慰着爷爷——警察会找到他的。

然而,奶奶刚刚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孙女受伤的打击,再加上儿子失踪的噩耗病得比上次更厉害了,天天沉浸在多重打击的悲伤中,病情一日重似一天,住了一个月就去世了,爷爷因为孙女的受伤,儿子的失踪,老伴的离世,受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在奶奶的丧礼后也病倒了,他似乎铁了心要跟随老伴去的,在医院躺了半年也辞世了,本来幸福热闹的夏家就剩下了夏母和三岁的流星守着一间民宿相依为命。

那是流星母亲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候,小小年纪的流星总是半夜听见母亲的哭声醒过来,她问妈妈:“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再问一句:“妈妈,爸爸呢?”她记得每次妈妈不高兴的时候,爸爸总是会在旁边安慰妈妈的,可是这几天,她都没有看见爸爸,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妈妈伤心的原因是爸爸,所以,每次她这样问的时候,夏母就哭得更伤心了,那伤心的哭声在流星的心里挖了一个坑,深深地埋了进去。

那个时候的流星还一点都不知道她头上的那块疤会带给她什么伤害。当她见了聚在一起的小伙伴,仍然如往常一样凑过去要一起玩的时候,那些小孩就都跑开了,冲她做着鬼脸,嘴里不停地取笑着:“丑八怪,我们才不要跟你玩。跟你玩,也会传染到你头上的疤的。”

几岁的小孩子就是如此,与其说是邪恶,不如说是完全不谙人情世故,不知道人言可畏。

小流星对于美丑喜恶已经有了敏锐的感知,她知道玫瑰花漂亮,屎壳郎丑,妈妈抱她在怀里的时候是喜欢她,嚷嚷着说忙不过来让她自己一个人一边玩去的时候是不喜欢她的,显然,她被小伙伴们当成了屎壳郎一样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并且被许多人排挤了,她还不知道“异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已经能够深切地体会那种感觉了——孤立无援,彷徨无助。

对于孩子的心里世界来说,被蚊子叮了一下都是天大的事,何况是这么严重的心理伤害,于是她决定再也不要跟这些小伙伴玩了。

黄昏的时候,流星一个人蹲在楼下的后花园里,面前的地上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搬家,她于是无聊得捡起一根树枝,将它们的路给截断了,看着它们杂乱无章地绕来绕去,好不容易绕回了队伍里去,她一遍又一遍地玩着,乐在其中。

夏母去厨房做饭前叮嘱了她一定要呆在大厅里,不许到处跑,当她做完饭出来的时候

却不知道流星去了后面的花园,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她实在害怕流星再发生一次什么意外。当她听见流星的回应声从后面的小花园传来就赶紧过去了,远远地看见流星一个人在逗弄地上的蚂蚁,她走过去,也蹲下来,温柔地问道:“星星,妈妈不是说让你在大厅里乖乖地呆着吗?”

“妈妈,为什么小伙伴们说我很丑?头上的疤会传染?他们都不跟我玩了?”小流星仰起头来,一脸哀怨地问夏母。

夏母听到她的问题,心中如被针扎了一下,一阵痉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只在心里骂着那些杀千刀的小杂种心地太坏,她想了一会儿,才抚摸着流星的头说:“星星长大了就不丑了,头上的疤也会消失的。”

流星顿时笑了起来,脸上的婴儿肥窝进去一点,露出两个酒窝,说:“妈妈,那我要快快长大。”

夏母点点头,背过身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当初看好孩子就好了。

吃过晚饭,夏母带流星去假发店订做了几个假发,让流星戴着,从此流星又和以前漂亮得瓷娃娃一样的流星毫无二致了,那些孩子们就又开始和她玩了。就像穿着漂亮的连衣裙,但是里面却□□着的芭比娃娃一样,一切看上去相安无事。

直到她六岁,读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节体育课上做翻滚动作时不小心掉了假发,露出那丑陋的疤痕,被同学们嘲笑,那时候的她,已经对很多事情都有了理解能力,也明白了她的丑不是长大了就会变漂亮的,而很有可能会成为她一生都不可示人的缺陷。

那天,她回家后不再问妈妈为什么同学们会说她丑,而是自己关起门伤心了一阵,而她越长大,对此就越加敏感,也越疏离同学们和他们可能的嘲笑,总是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本的世界里,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免受外界的伤害,这样,她总是能够拿到很好的成绩,获得老师的高度赞扬,只要有了老师的认可,她的缺陷就算不得什么了,那些同学几科不及格的分数不也跟她的疤痕一样不可示人吗?

她就这样年年考第一,从小学到高中,直到十八岁,拿到名扬的录取通知书,那座全国最有名的外语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她想着自己要离开瑶城,去离这里最远的大学读书,最好是有海的,她并不确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成绩足以好到让她填任何一所她想填的高校,于是,似乎被神秘莫测般的命运牵引着,她填了名扬德语系。

这个决定让她在隔了十五年后,又将重新和林佑铭相遇。她甚至仍然一点都不知道,她人生的许多不如意,都是他在很小的时候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