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二字不好。因为“忘”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之后某天、某个点仍会想起。
“不好,这个名字不好。”
我摇摇头,煞有介事,而后把琥珀琼浆倒入青釉瓷盏中,轻晃几下灌到口里。
好酒如绸,从舌尖绵绵入腹,聚起一股暖意。
我连喝几杯,有些飘飘然,接着我把青瓷盏举到慕昭卿面前,笑着说:“这酒应该叫无忧才对。永远没忧愁,多好。”
慕昭卿浅笑道:“你没有忧愁,又如何知道快乐呢?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无论少了哪样,人生都无滋味。”
我两眼望天,想了又想,不同意他的话。
“想要快乐如何难?喝上好酒我快乐;跳支好舞我快乐;有时候看到小花、小鸟我也觉得快乐。只是人长大了,心思多了,得到快乐反而变难了,无忧无虑便成奢望。”
说罢,我不由叹息。
慕昭卿凝神望着我,烛火似在他眼中跳跃,隐隐地灼热。
“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此话听来诚恳,我感动至深。来卞京这么久,除了乳娘和楚楚之外,终于多个人会关心我了。即使他不能带我逃出牢笼,能听我说几句话,能陪我喝顿酒,我也觉得足矣。
“酒逢知已千杯少。这杯我敬你。”
我郑重其事举杯相敬,他同样庄重受之。
他不怕醉,我也不怕,于是我又倒满酒与他碰杯,一口喝干。
转眼之间,两壶酒就喝完了,掌柜再摆上一坛。我与慕昭卿边喝边聊,说起许多大封的事。
虽说他是卞京的王,但对我们大封了若指掌,他甚至知道哪里种的苹果最香甜,还报得出奇怪菜名。
原来他儿时在大封住过段日子,还到过王宫,可惜我对他没半点印象,父王也没告诉过我。
他口若悬河,说到大封都城时,好似展开一幅灵动的画卷,画上每一笔我都异常熟悉,身临其境。
好久没回去,我都不知道大封变成什么样。忽然之间,我想起在长乐坊遇到的伎人,连此类随遇而安的人都过得不好,大封百姓又该如何生活?
我的眼角渐渐湿润,但我不想被他看见,故意低下头,抬手悄悄抹去。
“我想家了,我想回去。”
我半笑着说,犹如戏言。
慕昭卿看着我,目光温柔似水。我以为他会劝我,但等了许久,他没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斟满两杯酒,分给我一杯。
“忘忧即是无忧。”
瞬间,我明白了。之所以酒叫“忘忧”,是因为忧愁去不了只能忘,再愁再苦的日子总得学会过下去。
于是我一杯接一杯喝着“忘忧”,沉醉于这片刻的欢乐之中,只念今朝,不想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