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楼靠着长江,没过多久,沈挽荷便来到了渡口。去对岸的船每一个时辰一趟,沈挽荷去得凑巧,她到的时候,船刚好要开。
“挽荷!”沈挽荷的脚刚踏上接连陆地与航船的踏板,背后便传来了喊声。她应声回头,见柳墨隐正朝着她走来。
“非去不可吗?”柳墨隐抓着她的胳膊问。
“非去不可!”沈挽荷斩钉截铁地回,与此同时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墨隐,事情真的很急,我没法置之不理!”
柳墨隐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质疑与冷意,令人心头发憷。沉默了半响,他才缓缓说道:“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他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无论何时何地,随随便便一封信,你就可以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把我抛下,失魂落魄地跑去见他。”
“抱歉,我心里着急,没想那么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沈挽荷见他这般态度,心中更加得慌乱起来。
“着急……所以才会流露真情。”柳墨隐的脸上闪现一丝自嘲般的冷笑,“挽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
“只怕是,连顾府的一个婢女都比不上。”柳墨隐一字一句,语气中尽是失望透顶后的无力。
“不是。”沈挽荷摇了摇头极力否定他的话,“信是秦瑞妍寄来的,她说我若三日内赶不到洛阳,我兄长必死无疑。墨隐,我虽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否则,他若是真的……”
“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何事。”不等她讲完,柳墨隐冷冷地道:“二月十二北魏宣武帝病重,三月初八顾沾卿被拜为左相,北魏朝堂内部势力重新划分。十日前我朝向边境增兵十万,九州风雷,一触即发。”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跟我兄长有什么关系?”沈挽荷轻皱娥眉,一脸茫然。
“这些都听不懂,你去了,又有何用?”柳墨隐朝她一拂袖,身上如同裹着隆冬的寒气,一举一动都迸射出冻结人心的寒意。
“喂,姑娘,你到底走不走?船要开了,整船的人都在等你一个呢!”那边等得着急的船老大,不耐烦地大声催促沈挽荷。
“马上来!”沈挽荷略带焦急地回了他一声,接着又转回头朝着柳墨隐说:“墨隐,我欠他太多。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事情,他如今生死一线,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我走了,你保重吧。”
说完这话,她果真快速离去。
“他是梁国人。”看着她的背影,柳墨隐骤然说道。
这话若平地惊雷,击得沈挽荷止住了脚步,浑身僵硬着无法动弹。她用几近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再次向对方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顾沾卿乃是梁国派去北朝的奸细!”
江风吹过耳畔,耳内呼呼作响,沈挽荷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不可能……他怎么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么,为何他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吗?因为,他身不由己,他怕连累你。”
“呼呼”的江风越发肆虐,狂风中,那日顾沾卿的言语直扑入耳,他说:“我怕自己没有好下场,我怕拖累你一生。”他说:“挽荷,我们走吧。抛开一切,寻一处僻静的所在……”
这些原本莫名其妙的话,如今连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难道,真得如柳墨隐所说?
沈挽荷固执而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小小的管家,怎么能够掌握你的行踪,将信送到你手中?”
沈挽荷沉默了,她的不愿相信,其实并非不信,而是下意识地抵抗。而如今,她连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的理由也没有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了好半晌,沈挽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柳墨隐不屑地笑了笑:“你可知,顾府的书房中有一张画,画上的风景便是这建康城?”
沈挽荷颤抖着唇,反问:“所以,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似曾相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