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王太医,我家大人怎么了?”闻讯而来的尉超,急吼吼地冲到床榻前。
王太医斜了他一眼,缓缓地收回把脉的手:“还能怎么滴?箭伤没有痊愈,又惹风寒,这风寒刚好吧,呵呵,他又将自己冻了个半死。我拼了这把老骨头,才将他救回来,可是,他有珍惜吗,啊?不吃不喝不睡没日没夜地折腾自己,加上今日忧思郁结,邪火攻心。我告诉你,这样还算是好的。”王太医指了指昏迷的顾沾卿,继续说,“运气不好,此刻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仵作。”
“这,那你赶紧开药啊。”尉超催促着:“大人担着社稷安危,身体绝不容有失。”
“好,我开药。”王太医缓缓地站起,走到尉超面前,“不过丑话先说前头,他要再这么下去,便是华佗附我体,神仙来相助,也是一个死字。”
尉超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昏迷的顾沾卿,微微点了点头。
王太医下去开方子,屋里只余下三人。
静默了一阵,沈挽荷看着床上静躺的人,幽幽地道了句:“你不该如此。”
尉超听后冷哼一声:“他会成这副样子,都是因为你。”
沈挽荷瞪着眼,直直地看向尉超。
“柳大夫的事,你可以记恨我。但这与大人无关,更抹杀不了他为你做的事。”尉超面无表情地陈述。
“所以,那日明溪山庄救我的人,真是你?”沈挽荷寻机确认此事。
“当然是我。”尉超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床上这个傻子,天底下,还有谁会做那种傻事?”
沈挽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
“还有,那日你去了疫病所。他疯了一样跑去找你,是我给截回来的。之后,他又不死心,抛下三军,一个人去往聊城。结果……”尉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结果晕倒在了城楼下。你知道,那几日下雪。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积雪覆盖,若不是去得及时……”
“你别说了!”沈挽荷打断了他。此时此刻,她已经意识到,顾沾卿这段日子的憔悴,全是因为自己。原来,在她为柳墨隐五内具焚之时,也有一个人为了她的安危而担惊受怕,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你不想听,是因为怕自己背不起这么重的情债。可沈姑娘,你这样做不觉得残忍吗?”尉超顿了顿,接着又说,“他从未负过你,是你负了他!”
这话太重,重得沈挽荷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他刚才说,他怕自己不得好死,怕拖累我一生。这是什么意思?”隔了片刻,沈挽荷忽的看着门口,眼神空洞地问。
“那是因为……”尉超打算豁出去,跟她讲个明白。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顾沾卿缓缓睁开眼,恰在此时醒了过来。
“大人,你觉得如何?”尉超喜出望外,跑过去看他。
顾沾卿沾着枕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挽荷。”顾沾卿瞧见了不远处的沈挽荷,“你没走啊?”说完又幽幽地补了一句:“太好了。”
“大人,我先出去了。”尉超识趣地离开。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挽荷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到床侧,缓缓坐下。她替顾沾卿掖被子,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
“我去给你倒杯水?”沈挽荷提议。
“不。”顾沾卿摇了摇头,依故紧紧地拽住她的手,“我不渴。”
沈挽荷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
这一刻,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也许静默才是最好的诉说,才是最好的良药。
木柴燃烧发出的光为沈挽荷的脸罩上了一抹橙色。此时,她坐在一把矮凳之上,眼前是她为顾沾卿所煎的那壶药。她双目无神地盯着那冉冉升起的轻烟,心中的愁苦越发地浓重起来。柳墨隐不告而别,她没有办法不担忧,可顾沾卿为了她将自己弄得半生不死,她也没办法袖手旁观。她不知自己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不知怎样才能令大家少一些伤害。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只是沈挽荷此时正想得入神,并没有听到脚步声。来的人正是这壶药的主人,顾沾卿。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地拍上了沈挽荷的肩膀。
对方打了个寒噤,猛然地转头看他。
顾沾卿看到沈挽荷的脸庞,也是猛然一怔。她的脸上,竟是布满了泪痕。
“挽荷……”见到她这般模样,他欲语还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身子还没好,跑出来做什么?”沈挽荷急急地从矮凳上坐起,推搡着对方,想让他回屋去休息。
“我已经好多了。”说完伸出手,想要给对方拭去泪水,谁知那人竟避开了他。
他看得心头一痛,木然地收回了手。此时此刻,他真不知该为自己难过,还是该为对方难过。
“你快回去吧,药很快就要熬好了,等这把火烧完,就该拿出来了。”沈挽荷
转过身去,自己擦干了眼泪。
顾沾卿在心头默哀了一声,缓缓地走向门口,然而在即将要出门的那一刻,他又回过头来,凝视着对方说道:“挽荷,有王太医在,我的身子很快就会好的。等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就去找柳大夫吧。”
说完这句,他便仓惶而去,那样子仿佛怕自己反悔一样。
沈挽荷蓦然回首,门口早已没有了此人的踪影。
五日后,古道边。
沈挽荷牵着马,为她送别的乃是顾沾卿与尉超两人。顾沾卿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而她也到了离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