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沾卿走到疫病所大门口时,血已经基本将他的鞋打湿。他喘了口气,走向门前的台阶。
“大人!”背后突如其来的叫唤令他止住了脚步,他茫然回首,见尉超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
顾沾卿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继而转身继续朝疫病所走去,仿若对方只是一团空气。走了几步,顾沾卿忽觉手臂上一紧,他垂眸望去,瞧见对方扣在自己腕上的手。他用略带寒意的眼扫过对方,尉超惊慌地撤回手,抱拳低头道:“大人恕罪,军队已经陆续出城,贺大将军正在四处找你,是时候该走了。”
“柳大夫被传染了,挽荷在里面。”顾沾卿简明扼要地解释。
“什么?”尉超有些不敢相信,数月前为了保护沈挽荷的安全,他暗中了解过此人。想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易云先生,竟也沦落至此。
顾沾卿丢下一个焦灼的眼神,再次回头朝前走。尉超怔了片刻,接着快步走向前,绕到他前面,截住他的去路。
顾沾卿不满地抬头,正待出言呵斥,却被对方抢得先机:“大人,你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姑娘会跟你走吗?”
“让开!”尉超的话道出了顾沾卿的忧心,激起了他的怒气。他又何尝不知眼下要将沈挽荷带走,并不容易。可是再难,他也得去做。
尉超看着他,忽得露出一抹笑,那笑有着一丝嘲讽,又有一丝怜悯。他们相识十来年,这是第一次他以这么以下犯上的表情面对顾沾卿。“大人,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们都没有眼瞎,沈姑娘与这位柳大夫之间的情谊,任谁都瞧得一清二楚。您又何必再……”
“你给我闭嘴!”顾沾卿被戳中痛处,冷着脸狠狠一拂袖,“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挽荷落在险境而无动于衷?”他忍了这么多痛,做了这么多事,无非希望沈挽荷有一个平安喜乐的后半生。如今,她若是因为这样一场破瘟疫而丧命,那么他的苦心岂不是白费?
“大人觉得里面是险境,是修罗场,可沈姑娘未必这样认为。大人,这三年,我若是呆在你身边……”
“你在我身边又能如何?”顾沾卿面露不屑地反问。
“我若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允许你逼迫自己到如今这般境地!”尉超的神色间也酝酿起了一股怒气:“你不妨去照照镜子,你都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疏阔洒脱的壮志男儿呢?”尉超瞪着他,痛心疾首地反问。 “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便是冲进去,把一切都告诉她。把你的委屈,你的苦楚,你为她做的所有事,全部讲给她听!”
顾沾卿咬着牙,痛苦地闭了闭眼,接着虚弱无力地喃喃道:“不要说了。”
尉超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替她把一切都选择好?你真以为你这样做她会感激你吗?不会的,她只会恨你!”
“尉超,你给我闭嘴!”顾沾卿冲上去,一把揪住尉超的衣领,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
尉超轻松地从对方的钳制中脱身:“怎么,我说中了你的痛处?大人,别傻了。做人就得自私一点。”
顾沾卿气得发抖,然而此时,善于辞令的他却想不到反驳之词。
“你既然做不到走进去,将事实和盘托出,那么只能放下一切,离开此地。前方,还有几万将士在等着。大人,有些事,总得有个了断。优柔寡断,伤人伤己。”
“尉超,你凭什么这么逼我?”顾沾卿骤然抬眸看他,眼里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怒气。
“凭什么?凭我欠你太多,凭我看不得你这样永无止境地折磨自己!”尉超情绪激动,说话时双手颤抖。
顾沾卿极度痛苦地摇了摇头。他该如何是好,他该何去何从?真的是他错了吗?他的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得疼,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好,你不敢说,我替你去说!”尉超点了点头,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顾沾卿惊呼一声,慌忙抓住他的衣袖,“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