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柳墨隐所料,御道子的内力续住了冷凝霜的命,使得她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三桅大船平稳而迅速,很快在南面的渡口靠岸。为减少奔波,冷凝霜被安排在了就近的一个客栈内。
御道子坐在床头,看着昏迷的冷凝霜一语不发。他一生修道,四十来年无一事能令他心绪波动。眼前这个痴缠不休的女子,他起初丝毫不放在眼里,只当她是近身的昆虫一类。渐渐地他开始有些厌烦,为了甩开她,他故意大江南北四处奔走。最后却发现自己的师叔抓了她。而这个明明急于甩开的人,他还是救了。自那以后,她跟得更紧更牢。不管他去哪里,总能不经意间发现她的影踪。到底是他自己道心不坚,就这么默许了她的相随。慢慢地他更是习惯了这样的相随,逐渐地沉沦起来而不自知。
“还需再做些什么?”御道子问柳墨隐。
“暂时不必,过了今晚我会来行一次针。”柳墨隐答。
“何时能醒?”
“难说,也许明日,也许后日。”柳墨隐又答。
御道子听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你好生照看她,若是有突发情况,赶紧来找我。她的命虽续上了,但依然需要仔细地调养才能恢复。否则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我还有些事没办,先告辞了。”柳墨隐看了这两人一会儿,请辞离去。
御道子应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柳墨隐深知此人性格冷傲孤僻不喜与人客套,也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接着出门而去。
门外,沈挽荷正候着。
“凝霜如何了?”沈挽荷一见柳墨隐出来,就凑上去急急问。
柳墨隐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抱怨,“没心肝的人,净顾着冷凝霜,我在里头忙活了那么久,也不问我累不累。”
沈挽荷见他这样有持无恐地怪罪自己,料想冷凝霜是没什么大碍了。故而莞尔一笑,接下他的话,“那请问柳大夫,累是不累呢?”
柳墨隐叹了口气:“累也只能装作不累。这楼下还有几十号中了毒的病人等着我前去医治。不知你愿不愿意为我分忧?”原来北武林的豪杰也跟着柳墨隐到了这家客栈。他们本等着柳墨隐治那几十号中毒之人,一见这客栈不错,索性整栋盘包下来,将病人集中安置在了后堂,以方便柳墨隐救治。
“我如何能帮你?”听到柳墨隐需要自己帮忙,沈挽荷很是乐意。
其实柳墨隐又哪里需要她帮忙,他这样要求,无非是不希望沈挽荷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两个多月的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尤其是刚开始,无法知悉沈挽荷生死的那段时间,他白天拼了命地东奔西走四处打探,到了晚上明明累得耳鸣眼花却如何也无非入睡。如今终于不用再过那样凄苦的日子,他是恨不得把沈挽荷拴在身侧,一刻也不离。
“你帮我写药方。”柳墨隐随意给她派了个差事。
“好。”沈挽荷欣然答应,“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这些人中的都是同一种毒,你用相同的方子分别给他们服下不就好了,何必要一个一个看呢?”沈挽荷问。
柳墨隐耐心地解释道,“这些人虽中同一种毒,可中毒的时间不一样,程度也不尽相同。更何况每个人对□□的反应各有差异,又怎可一剂方子,随意将人打发?”
沈挽荷了然地点了点头。她知柳墨隐早晨方经历过一场大战,才刚又救了冷凝霜,必定很是疲乏,需要休息。他刚刚问的话,乍一听像是调戏,其实乃是真正道明了他此时疲累不堪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坚持去救那些人。何况还是一个一个地救。这事要摊在一般人身上,定然是用一样的药解一样的毒。能完全治好,那是大夫的方子好,若并未药到病除,还留了些许病根,那是此人运气背,怎么着也赖不到救你的人身上。唯有柳墨隐,设身处地为病患着想。这人不但医术出神入化,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一颗仁心。她不禁感慨,“易云先生果真当得起医神这一美称。”
柳墨隐不料对方会突然夸赞他,微微一笑道,“少给我灌迷魂汤,赶紧下楼吧。”他嘴上虽这样说,但到底是得了自己恋慕之人的夸赞,只觉内心轻飘飘的,很是受用。
被救回的高手统共有五十七人,这些人眼下都呈昏迷状态,乃是拜柳墨隐炼制的烟气所赐。这间客栈分前堂后堂,前堂吃饭喝茶,后堂提供住宿,中间则由一个布置娴雅的小院儿隔开。中毒的人直将底楼的三间大客房全部塞满,密密麻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柳墨隐进去后,立马有负责照料的人上前与他寒暄。柳墨隐救人心切无意与他客套,只笑着点了点头,走到第一名病患身边,开始诊脉。沈挽荷则是找了纸笔,磨好墨,静等柳墨隐吩咐。
诊治一直延续到了子夜时分。在替最后一名病患写完方子后,沈挽荷原以为他们终于能够歇息,岂料柯玄端恰在此时进来,与柳墨隐攀谈起来。她开始的时候还能坐在桌前听他们讲话,渐渐地只觉眼皮越发地沉重,竟不争气地靠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些人每一个我都单独开了方子,如何服药,何时停止,都写得很清楚。你们且按照上面说的的行事,断不会出岔子。”柳墨隐与柯玄端的交谈还在继续。
“如此说来,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按方服药他们就能恢复了?”南客翁被抓后,柯玄端成了长老会的主心骨。他在此地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亦有保护众人安全的责任。
柳墨隐有些内疚地道,“毒解了,身体能够恢复。只是覆水难收,这记忆……是回不来的。”
这些中毒的高手中,也有柯玄端的许多朋友,刚听到这个结果,他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霍然开朗地道,“知道了。这些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记忆恢复不了也不甚紧要,只要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多住几日,也就和以前差不多了。”
“此事还得怪我不够谨慎。”柳墨隐依旧有些自责。
“哎,先生再这样说,柯某就要无地自容了。当日我竟然还怀疑过你,实属不该。今日若没有你的熏烟将这一众高手制服,我们又岂能剿灭逐鹿会。更遑论把他们给救回来,解去身上之毒。”柯玄端之语皆发自内心,故而说出来很是诚挚。
柳墨隐朝着他微微一笑,以表谦恭。
“不知南长老,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南客翁前些日子被抓住后一直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