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速行驶在南北的官道上。马车在某个岔路口拐了个弯,驶入一条小路中。小路幽深蜿蜒,一直通向深山内。这辆马车似是为这条小路量身定做般,车辙恰好与路面同宽。
车内,无精打采的苗羽璐时不时地抬手掀开车窗的帘子。她自来活泼好动,如今日这般不言不语倒是少见。这辆车从泰山上一路下来,颠簸了两日有余才行至此。
沈挽荷借由偶尔打开的车窗扫视着窗外的风景。此时,窗外重山峡岭,山路间杂草繁茂,绿树茵茵。马车行的越久,她对那些景物也愈发的熟识。三年未见,若是没有那封信她或许会近乡情怯。可如今除了物是人非的感慨,以及欲将幕后黑手挫骨扬灰的恨意,她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当年创派先辈们为保天鹰阁的隐蔽性,刻意将主楼设在山谷内的竹林中,并在前后山筑起近百座观望台由人负责日夜观望。纵然是此刻,马车悄然进山,也丝毫逃不过守山人的眼。试问,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够突破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将剑刺入天鹰阁的心脏?只可惜三年前天鹰阁虽名义上迁址,却依然有不少机密文件,重要物资保留在原处。此番受袭,整栋主楼付之一炬,殃及了这些几代人呕心沥血而成的书籍文献。
沈挽荷惆怅地收回视线,看向对面车座上闭目养神的司空霏雅。她深知司空霏雅一向骄傲自负,这次的事情对她的打击非同一般。她身为阁主,主导一个门派的命运,肩挑数千人的生死祸福,天鹰阁的兴衰荣辱便是她个人的兴衰荣辱。
马车又摇摇晃晃地行驶了一大段路程,车夫才在一条栈道的入口处勒住缰绳。待坐于车子最末的柳墨隐下得车来,车夫自觉地将车掉了个头原路离去。
众人在车内闷了半日,突然呼吸到山中氤氲着草木幽香的清新空气,身心顿时舒爽不少。司空霏雅等人归心似箭,下了车早已迫不及待地踏上栈道。倒是柳墨隐头遭来,心下难免有些好奇。他回首看了眼来路,却见青石铺就的山路上那辆载他们来的马车正渐行渐远。那路一边是茂密的森林,老树的华盖若飞甍般将路面当空遮蔽,而另一面竟是长满灌木的陡峭山坡。柳墨隐想起,那位车夫是一日前才换的,想来定是天鹰阁的人,否者这般狭小危险的路,普通的车夫又如何敢往上走。
“师父。”他的徒儿怯生生地过来拉他的衣角。他伸手摸了摸秋童的发顶。
“莫怕,你走在前边。”栈道贴崖悬空,险若临渊,对秋童这样的普通孩童来说光看着早已胆战心惊。柳墨隐生怕他一不留神要出意外,忙吩咐他走在自己照顾得到的地方。
秋童吞了口口水,先将整个身子贴靠在崖壁上脚才勉强粘上栈道久经风蚀的老木板。他的这幅窘样,若是换成平日免不了要受苗羽璐的一番嘲弄。可今日苗羽璐心情低落,早已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
栈道回环曲折,一行人估摸着走了三四里路,才走完靠崖的那段栈道。接下来的路,更是吓得秋童屁滚尿流。那是两面悬空的石阶栈道,说是栈道其实无非是在原有的山脉顶端草草地凿了几步阶梯。更可悲的是,由于久经风吹雨淋,加上行人踩踏,那些本就粗制滥造的石阶现下更加地不明显。一般人要走在上面,就算是全神贯注,也未必就能防止自己滑下崖。秋童虽多年来跟着柳墨隐游走在天南地北间,山原丛林也去过不少,可这次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起伏巨大危若天梯的前路,任由两条腿抖成筛子状。
柳墨隐也是首次遇见这般险道,他放眼望去唯见栈道下偶尔有参天巨木在道路旁露出树尖,栈道延绵而去渐渐被远处的云海吞没,倒是险峻里又多了分灵秀。柳墨隐低头看向面前木立的童子,只能叹口气将其抱起,接着快步跟上队伍。
下了栈道,众人又入到一片竹林中。入林前,沈挽荷叮嘱柳墨隐务必紧跟自己,切勿乱走。于是他料定,竹林中该是机关重。之后柳墨隐确实感到了路线的怪异,有时明明走了许久,又莫名其妙地走回原地,若带路的人不是沈挽荷,他一定会以为对方搞错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竹林稀疏间似有雕甍画栋隐现。渐渐地随着遮蔽视线的竹子不断减少,眼前的景物也愈发地明了。当所有的建筑都露出庐山真面目之时,连饱览过十万楼阁,住过千户人家的柳墨隐都有一丝惊叹。
天鹰阁由七七四十九座错落有致的雕楼画阁组成,连绵起伏占地近百亩。曾经的主楼由三座六角形巨塔在半空中接连而成。哪怕是现在,要从烧成焦炭的巨大梁柱里想象它昔日的巍峨严峻耀目荣光也并非难事。而其余的屋舍,有些独门独立,有些则几座楼台间用飞檐翘角的长廊联立。一眼望去,内里假山池塘,飞禽走兽,巨大的建筑群由繁花绿叶交相掩映,便是历代帝王行宫也做不到如此精妙绝伦,恢弘大气。
天鹰阁大门口,两只体型硕大长着尖牙长须的青铜麒麟显出震慑八方的威严。麒麟后方一座汉白玉雕成的牌坊露出三道拱门,拱门的巨柱上攀附着数条活灵活现的神龙。几日前,牌坊上已经挂起了白绸,原先立在旁边的风灯也清一色换成了白色,灯上书着“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