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的空荡街道上,钟瑾若刚从幽冥地府中出来的修罗,周身的煞气与阴狠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像绝了堤的洪流般朝沈挽荷身侧冲刷而去。他划出的每一道剑光都缠绵着无尽的内力,让对方不但无法招架且难以逃避。
沈挽荷刚接下他一招月下松影动,又不得不转身回防。此人的轻功刚才已经领教过,以那种速度与身法飞下来一般人没有五六十来年功夫是绝对做不到的,他真当是武学界奇才。
沈挽荷自知以她现在的状态要拆解独步武林的无影剑法简直是痴人说梦,再硬守下去毫无胜算,他说的三招取她命还真不是妄言。
既然顽守毫无作用,那么她只有强攻了。念及此,沈挽荷趁着对方转换招式之时空出的毫厘间隙,稍稍后退几步。接着她将手中的长剑一划,在空中挥出一个凝满寒芒的剑圈,而她的身形则是随着剑光的闪烁变得灵动飘逸令人难以琢磨。
钟瑾猛然间看到沈挽荷耍出的招式竟有一瞬的目眩神迷,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丝毫不输他的无影剑法。他当职业刺客十数年,每次出手皆视对方为草芥刍狗,从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是对方命运的支配者。而事实也是如此,那些人不是抱头鼠窜就是哭爹喊娘求大侠饶命,他生平最恨弱者,一般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必定不会让对方好死。可是这个女子,却生平第一次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叫做对手。
是的,这是对手的感觉。虽然她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耍出的剑招未必有多么高明,但是不知为何萦绕在这女子身上的那股坚韧不屈让他不得不认真,让他觉着他这是在跟人过招,而不是在玩自己的屠戮游戏。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遗憾,遗憾对方先前被他那个蠢二弟的暗器所伤。若是她没有受伤,他们之间的决战应该会更精彩。而现在他不得不郑重其事全力以赴地结束掉她的性命,这是他对自己对手的尊重。
沈挽荷耍出的正是天鹰阁的独门武学沉英剑法,此剑法由开派老祖所创,历来只传首席弟子。师父当年暗中教她练习,可见对她期望之高。只可惜,整套剑法九十九大招,她学到十七招的时候师父便突然离开人世。后来阁中动乱,再后来她无奈离去,自是没有机会再练了。
如今要想在十七招内克敌制胜,希望有多渺茫只有她自己清楚。
在第十招过后,钟瑾被沈挽荷的剑气逼得向后退去继而越过水面停在了河里的船只上。沈挽荷运气跟上,在对面的船篷上停下。此时小雨骤停,东方略微隐现曙光,整个苍茫人间都沉浸在一片青灰色中。这样的景色,竟突然间令沈挽荷忆起当年她与顾沾卿在城西松风桥看日出的情景。那时他温文尔雅,笑容缱绻不,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想这些事。
钟瑾绝不是省油的灯,在沈挽荷魂神还未镇定前,他的剑已悄然而至。沈挽荷大惊失色,连忙提剑阻挡,可惜高手过招只在毫厘,她这慢下的半刻早已失去回天之力。片刻间左臂传来一阵刺痛和鲜血流淌而出的麻痒,她不得不从船上退离,飞身渡到石桥上。她没有时间察看自己的伤口,得赶紧做好万全的防御。只是也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乱,脑中闪现的不是沉英剑法也不是防守的招式,竟全是昔日顾沾卿与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若狂风下从枝头飘离的落叶般,止也止不住。那些随意而出,拼凑而成的杂乱片段割得她心头苦涩不堪痛楚难当。
与此同时,脑中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说,沈挽荷你还在挣扎什么?以你现在这幅样子,你以为你真的能赢得了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钟瑾吗?就算你真能逃过此劫,那又如何,天大地大独留你茕茕孑立,孤苦无依。你能去到哪里,有谁会在意你?这样痛苦不堪地活着,不是比死更悲惨么?你本来就是这尘世间的多余,不如今日交代在这里,也许这便是上苍给你的最好归宿。
这念头产生后她浑身仿佛被泼了冷水般冰凉刺骨,连毛发都微微颤抖。正当她在为要不要继续抵抗左右为难的时候,对方已提剑飞落在十步之外。钟瑾见沈挽荷防线大开周身全是破洞,心中一奇,可他本能地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即使出了无影剑法的必杀一击。
但见他面容黑沉,那把凝满冷霜的落霞剑刹那间便要刺中沈挽荷。沈挽荷只瞪大了眼睛,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砰”地一声巨响打破了长街的平静。沈挽荷眼见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但觉身侧一道强风刮过,十大高手之一的钟瑾不但没有刺中自己,反而被不明物体击中。由于发暗器之人内力过于雄厚,他被硬生生连人带暗器震到了桥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