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若白驹过隙,一晃两个月转眼而逝。终于,沈挽荷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好一个锣鼓喧天,好一个宾客盈门,好一对璧人。
而她,看着这满堂圭笏,看着这一室红绸,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像一个呆子一样,和宾客们坐在一席,目送着盛装的新娘由喜婆搀扶着从门口走来。
四周霎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叫好声,可沈挽荷的世界却突然静了下来,静得片叶落地声可闻。这两个月来,她一直将自己紧锁于闺房中,虽痛苦难言,却始终没有离开这里。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始终期盼着事情会有转机,期盼着顾沾卿能够改变主意放下一切,或者发生变故解除婚约。然而,眼前的一切却都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她的懵懂无知。她将自己置身一场豪赌中,而今输得一败涂地,她甚至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人生至此,何其悲哉。
转眼间新人已经走近,沈挽荷痴痴迷迷地跟着宾客站起迎接。她越过重重人影看到顾沾卿穿着鲜红的喜服,缓缓走向礼堂,至始至终他都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双手则是紧握着大红的缎带,缎带的另一头牵着邓曦枚。
对顾沾卿而言,从大门到厅堂这短短的几步路竟变地无与伦比地遥远,每一步他都走得痛彻心扉,苦楚不堪。他只觉自己的身躯正被无数利器划割,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完好。血满地,人凄迷,他明白,今日的一切将会是他这一世的哀伤。他哪里还敢看沈挽荷,他怕自己只要一对上她的目光,就会忍不住带着她逃离此处。如此一来只能陷两人于险境,所以他只能极力克制。
沈挽荷眼见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明明疼得如此刻骨铭心,却流不出一滴泪,原来痛到极致就是麻木。看着看着,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一场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盛大演出。
“一拜天地。”喜堂中响起了主婚人洪亮的声音。这分明带着笑意与喜气的声音,飘入沈挽荷耳中,却比催魂曲还要动魄惊心。瞬间她就被震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二拜高堂。”声音再次穿越过凝滞的空气传入她的耳中,只是这一次她终于被震醒。既然事已至此,她还留在此处做什么,留下来无非让大家难堪罢了。想到此,她即刻起身,慌忙间袖子拂过桌面不慎将酒杯打翻,幸而她坐的那一桌靠近门口,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人身上,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她最后望了顾沾卿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抽身而去。
待她跑到回廊处,身后立马就响起了“夫妻交拜”的声音以及宾客们如雷的欢呼声。那一瞬,她只觉自己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她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不适,拼尽全力往偏门跑去。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她曾经当做家的地方,有一天居然会让她落荒而逃,而且逃地如此的狼狈,如此的绝望。
冲出顾府后,她却没有停下来,而是一味地往前跑去,她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只想着离这里越远越好,她不要再见到关于这一切的任何人,不愿再听到关于此事的任何声音。
她拼命去忘记,却偏偏事与愿违。她的脑海中流转着的一幕幕一场场全是三年来与顾沾卿的点点滴滴。记忆中他温雅和煦的样子,以及方才一袭红衣无情无义的模样不停地交错扭曲。最后的最后,她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身侧的大风纠缠着苦涩的味道将自己淹没。跑着跑着,她竟出了东阳门。此时,身后“卡拉”的巨响声惊醒了沈挽荷,她愕然地停下脚步回首一望,竟看到城门正对着自己缓缓地关闭。今日她过得不堪之至,以至于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时辰,不想此时已然是日暮西关。“碰”地一声巨响,俨然是大门关闭所发出的木石碰撞声。这一关,似乎是要将她与整一个洛阳内城都斩断。
沈挽荷被突如其来的声响震了一下,接着转身面向朱红的大门,她对着整座城池,艰难地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东阳门外再往东走便是东市,斜晖脉脉下,市集不复白日的熙攘,两旁林立的店铺,皆纷纷开始打烊。沈挽荷行走在其间,听着木板门装上门框的“碰碰”声,只觉恍若隔世。她记得那一年,她刚来洛阳,顾沾卿带她来此处闲逛。那日下着细雨,她撑了把印着红梅的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