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隐坐在朝东的位子上,对面跃动的烛火将他的眼睛映射得分外明亮,被众人如此注视他也并无任何不适。这个人,如此淡然地坐着,这一份淡,淡得恰到好处,让人既产生不了疏离感又无法轻易靠近。若说他是一名大夫,如此气度真得无法让人将两者联系起来,若说他不是大夫,那天下间恐怕再无大夫。
“你家大人突然身中剧毒,丫鬟又恰巧在这时不知去向,这丫鬟消失得不蹊跷吗?她既是府中丫鬟,要在什么地方下点手脚,主人若是不察,那是极容易得手的。”柳墨隐说完这话,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脸上表情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悲。
秦瑞妍思忖片刻,朝着泊周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泊周一脸木然,他在顾府做了三年的长工,一直负责看门跑腿的杂活,但说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家中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让他应对不及。
“我趁着熬药的机会,已经让李大夫查过了家里的泔水桶,毒就下在大人所食用的午饭中。”瑞妍眼睛直直盯着饭桌,好像要用眼神在桌子上戳个洞。
三广被她这样一说,认定管家的意思是他投毒要杀大人,心中直打鼓,慌忙解释:“什么,毒下在饭菜里面?天呢,瑞妍,这可是天大的栽赃,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害大人呢”他历来对大人打心眼里敬重,被人这样怀疑,他又是委屈又是紧张,说个话都结结巴巴。
“不可能,广叔是大人身边的老人了,他对大人那是忠心耿耿的,怎么会害大人呢。”泊周连忙帮腔道。
秦瑞妍眉头一皱,瞪了他二人一眼,怒斥道,“我又没说是三广,饭是他做的,但端饭的另有其人。从厨房到饭厅有一段路,她要下什么不可以?现在怕是逃命去了。”
“你,你是说英倩,不,那更不可能。那小丫头片子,她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大人又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为英倩辩解的是三广,他还记得腊八节那天他忙不过来,让英倩帮忙杀只鸡,谁知那丫头吓得撒腿就跑。让她下毒,借她十个胆都不敢。
瑞妍感慨道:“她心眼不坏,可惜不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她神色黯淡地扫了眼在座的众人,末了眼中划过一丝伤痛,继续说:“若我没猜错,那丫头定是在半道上把毒下在了那碗羊肉里面。小姐不喜羊肉的骚味,是不会碰那东西的。因此大人和小姐一同用晌午饭,大人中毒,小姐却安然无恙。没有连累小姐,算她良心未泯。”
“不,不会的,你们胡说”泊周心中起伏不定,不死心地为杜英倩辩解。不料被秦管家一记狠辣无比的眼神硬生生顶了回去,只能知情识趣地闭上嘴。
此时顾府内室主卧,沈挽荷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上,头沾着床柱望着窗外出神。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打在柏树上滴答作响。
顾沾卿躺在床上,中毒至今依旧未醒。担惊受怕,这四个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现在四下无人,万籁俱寂,这种锥心蚀骨的恐惧感更为清晰直接。今日之事若顾沾卿有什么闪失,一切当如何,她不敢设想,三年多来的相依为命,旁人又如何能明白她的焦虑。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忍着饥肠辘辘坚持留下来守着。
她如此细细得看着窗外景色,感受着空气中略带湿气的寒意,内心某处结痂的地方似乎再次被利刃来回地切割着,那些隐藏了许久快要被她闷烂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