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今生的宿敌

李贤 6782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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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以来的岁月里,我最幸福的童年,止于6岁之前。

我住在美丽的城堡一样的房子,有一个非常宠溺我的爸爸,他每次回来都会笑着蹲下身子,等我迈着蹒跚的步伐,钻进他的怀抱,便紧紧将我拥抱,用下巴的胡茬儿蹭的我“咯咯”直笑,然后再问一句:“乔恕,爸爸不在家,你不听话了没有?”

是的,我叫乔恕,宽恕的恕。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被管家大人看着,在院前的草坪上放风筝。虽说是初春,可乍暖还寒,才是一会子功夫,我的小脸便被尚为尖厉的北风给吹得红红的。

玩的尽兴,我一个回头,还没有看清来人,便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抱,碰到了我的鼻尖,生疼。我抬头,眼睛瞪的圆滚滚,便片刻没有离得眼前的人。

“叫哥哥。”一道声音从远方飘来,我被吸引过去,竟是爸爸。

记不得是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露出甜美的笑容,张开双臂跑过去,等待着爸爸的拥抱。可他却生冷的将我推到了一边,搂过刚才的那人,说道:“从此以后,他便是你的哥哥。”

我噤了声音,口中呼出团团白雾,愣愣的看着爸爸口中所说的的哥哥。仰着头,我才能看到他的模样。

脏脏的,脸颊脏脏的,衣服脏脏的,鞋子脏脏的。尤其是他的眼神,也脏脏的。只是那时我并不懂得,那是讨厌,和不屑。

我的眼睛湿润,大吼一声:“我不要!”便丢了风筝,边哭,边向一旁跑去。

可事实并不能如我所愿,就算我百般抵触,那个脏脏的男孩儿,还是住进了我的城堡。与此同时,他还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爸爸的爱。

爸爸再没有拥抱过我,再没有抚摸过我的额头,再没有,对我笑过。我像是一个不祥之物,全家上下所有人,都因为爸爸态度的转变,而对我避之不及。相反,那个叫顾向阳的男孩儿,却从此享有我的特权,光明正大,耀武扬威。

而那年,我年仅6岁。

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在一夕之间,让所有的人都从原来对我的宠溺,转变为现在的厌烦。

爸爸很忙,我鲜少见到他,6岁之后,自是更少。可是我见到顾向阳的时候却很多,但,我却有些怕他。

饭桌上,通常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我喜欢吃什么,或者,我多动一下筷子的菜,他会立马吃完,一滴不剩,最后,桌子上只剩下我从不肯入口的菜。当我气不过,眉梢紧皱之时,他通常会停下筷子,把碗一推,说一句:“吃的好饱。”便扬长而去。

也许从那时起,我和他的明争暗斗,才正式开始。

由此,我吃菜便会故意先吃我不喜欢的菜,或者,我会央求做饭的阿姨,这个在家里唯一对我依旧疼爱的阿姨,专门做一锅他讨厌的汤。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反击,他开始变本加厉。

我6岁的时候,他9岁。所以我初三的时候,他高三。我们是在同一所学校的,只不过初中部与高中部,隔得还是比较远的。

在此之前,我是小学部,他是初中部。那时还算有所收敛,他顶多会借以学校不准私家车接送为由,主动请缨骑自行车去上学,然后好心载着我去学校。最后在出了家门一条街道后,面不改色的将我扔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拜他所赐,我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应对自如。

后来我会骑车的时候,已经转入初中部,那时他高一。只是这时,他却180度大转弯,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便私自锁了我的自行车,强迫着我每天坐他的车子上下学。

起先我觉蹊跷,万分警惕,生怕哪里又冒出一个坑,可时间长久之后,并无其他异样。我还是有些欣喜,觉得他是良心发现,想要弥补。

只是后来我才得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那日晚上放学,我突然被一群高我半头的女生拦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我被强拉硬拽进她们的教室。

原来真正的报复,是假借他人之手。

回家的时候,我的头发是乱的,身上是脏的,脸上,是一条条指甲抓伤的痕迹。这是我殊死搏斗的结果。不过,顾向阳的女朋友,也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似乎是做好了看我笑话的准备,顾向阳少有耐心地等我回家,然后在看到我一脸狼狈相之时,发出“啧啧”的轻蔑:“你这是哪里鬼混去了?我得告诉你爸。”

我狠狠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向前走去。

他却是不依不饶,揪了我的头发,说道:“小屁孩子,不准你用那样地眼神看着我。”我的头发被他揪的生疼,不经意间,我竟一个拳头,挥了上去。

当晚,似是因我越战越猛的缘故,顾向阳光滑的小脸上,平白多了几道抓痕。只是,逞一时之快,终为莽夫之勇,尤其是对顾向阳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饭桌上的不爽,这次的毁容之仇,都成为他升入高三之时变本加厉的理由。

每年运动会,学校的空气里便

都像是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到处都是亢奋的因子。初中部与高中部的篮球比赛选拔出的两组冠军队,会再进行一场观赏性的联谊比赛,供学生观看。这场比赛,是进入体育馆中,作为一场娱乐性的表演节目而进行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此次夺魁的,是以顾向阳为先锋的高三(19)班,和以安泽海为先锋的初三(25)班,也就是我乔恕所在的班级。

在此之前,我的小队排练的一台芭蕾舞剧,竞选上了开幕式的节目。顾向阳早先是知道的,所以,他偷偷换了我的芭蕾舞鞋,比我的那双,小了一号。

开幕式的那天,随着音乐,我迈着舞步走上台的时候,才惊觉,鞋子有些蹩脚。当下,我张开的手臂尽头,手掌心里生出一层冷汗。可到底是从小便开始学的舞蹈,为了不拖累团队这半月来的努力,我咬着牙,硬是完美谢幕了。

只不过,我的脚也废了,怕是得十天半个月不能走动。

拖着血淋淋的双脚下台的时候,安泽海满是惊讶:“你这是怎么了?”我咬着嘴唇,摇头:“没事,班长帮我把包里的药拿来吧。”

安泽海的身影脱离我视线的时候,顾向阳填补了空缺。他嘴角扯着一抹诡异的笑,看了我一眼。

被一阵疼痛刺醒,我低头看过去,是安泽海在给我上药。有些不好意思,我蜷缩了一下腿弯。

他皱眉:“不要动。”

我还是做不得那般,说道:“班长,该上场了,赶紧去吧。加油,我相信你们!”

他似是没有听见,终是一丝不苟地上完药,才大功告成般的随队伍出发。我望着那有些冰凉的脚踝,心里一抹温暖。

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只是,还没容我喝完一碗茶的功夫,前台便一阵混乱。我放下盛茶的杯子,有些着急,恰巧碰上从外场跑回的沈小南,她气喘吁吁:“两组篮球队打起来了,好好的篮球比赛,变成打群架了”

台下,是坐着全校的老师和领导的。我一个着急,竟忘记了自己的脚是残的。结果,前台没去成,我先去了医院。

2

医生处理好,又叮嘱了一番之后,管家接我回了家。路上,是冷冰冰的脸色,我知道,他是嫌我给他找麻烦,惹是生非了。

自是识趣,我便没有再说话,也是因为,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篮球队打架,我干嘛那么激动呢。

最后我归结于,是因为两个足球队,都与我关系匪浅的缘故。应该是的,一个是我乔恕所在的班级,令一个,是我从小到大的敌人。

可是这不得不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顾向阳,为什么是我的敌人。

最后我归结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不但犯我了,而且还是肆无忌惮地犯。最重要的是,他是抢走我一切,还骑在我头上拉屎的人。

这些我都可以想明白,可有一点,顾向阳为何这般待我。或者说,他凭什么。

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阿姨偷偷端给我一碗汤,因为这并非开饭时间,不能开小灶。可阿姨前脚刚走,顾向阳后脚就跟过来:“开小灶,我得告诉你爸。”

看着他眼角肿的大包,鼻梁上的一块青紫,我竟然,突生恻隐之心。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我便背对着他,拿了书,自顾着看去。

他似乎非常不满意我这个态度,又挑衅道:“你那个小男朋友,千万得告诉他,小心着点。”

先是一懵,后来我才恍然得知他口中所说的人是安泽海。像是被突然点着了的炮捻子,我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有什么事冲着我来,牵扯无辜的人算什么本事!”

这下他倒是乐了:“看把你激动的,原来这样你才能生气。”

我顾不得他的得意,又补上一句:“胆敢招惹他,我跟你势不两立。”

“怎么办,乔恕要跟我势不两立,我好害怕呢!”说罢,他瞥我一眼,轻蔑的笑笑,便扬长而去。

可我真正的噩梦还是开始了。

在开幕式上出现群架行为,着实开创了本校的先河。先是两班的班主任,两年级的年级主任受了处罚,接着便是他们篮球队员集体记了大过,外加5000字检查,全校广播。

只是我因为脚伤,再次返校的时候,广播又恢复了平常的校园新闻,竟没能听见顾向阳那个混蛋的悔过声明。

着实是人生一大憾事。

不过我想,我还是幸灾乐祸早了。回了学校才知道,不知何时,我已经顶了一个早恋的头衔。坐到座位,凳子还没有焐热,我便被老班召唤了去。

早就在那里候着的,还有班长安泽海。无论我俩怎么解释,都没能改变老班的想法,想来,他早已深信不疑。

从办公室出来,我感觉歉疚,说道:“班长,是我连累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住了。”

他一愣:“你怎么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我一个男生怕啥,我觉得是玷污了你的名声。”

那一瞬间,我的心底好像突然绽放出

了花朵。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般,善解人意的,男生。想来,我是被顾向阳给气怕了,觉得这世间的雄性,都是攻击性极强,且霸道的。

多么好笑,以偏概全。

所以,在顾向阳一再向安泽海发难时,我便心里一堵,愤然不平。初冬的午后,阳光的照耀,一点抵挡不住渗透的寒意。

顾向阳又在刻意找茬儿了,在篮球场上。看着他和安泽海的对峙,以大欺小,我的牙齿咬的嘎嘣脆,便从超市取了一瓶冰镇的水,边走边拧,走到操场,悉数奉给了顾向阳的脸。

瞬间,白雾四散。

时值初冬,这冰镇的水泼到脸上,想来是极爽的。安泽海和他同时都望了过来,夹杂着着不可思议。

我笑笑:“爽么,顾向阳?”

他愣了一秒钟,然后用围巾擦掉脸上的水。那围巾我认得,是人家的现女友给织的。之后他便饿狼扑食似的朝我走过来,一把揪住了我的校服领子。

整个操场的人都围过来,似是很热闹。

他满眼愤怒,对上我笑意盈盈的双眸。我知道,这回,我算是胜了。好像不知何时,我和顾向阳之间的战斗,演变为最先愤怒的那一方,便成了失败者。

可这回明显的,他愤怒了,怒不可遏。僵持了一会儿,他的手猛然松开。我向后退了一个趔趄,目送他潇洒的整了整校服褂子,吼了一句:“都给我滚回去上课!”然后,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