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之日,孟丽君小两口搬出太师府时,曾和太师约法三章,逢年过节必要搬回府中承欢膝下、略尽孝道,是以这日一早便坐了车轿回到太师府。
小夫妻向太师恭恭敬敬地行过家礼,太师坐在椅中拈须微笑,待礼毕了,亲手上前扶起这一对佳儿佳婿,心下极是得意。一时乳娘萧氏抱了归郎上来,给“爹爹娘亲”请安。孟丽君见他小嘴里已长出了四颗乳牙,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儿甚是可爱,伸手将他抱在膝前,又从萧氏手中接过一面拨浪鼓,“咚咚咚”地拨弄着。归郎听得鼓声,一双小手儿上下摆动,咯咯咯地笑个不住。丫鬟仆妇们望着“父子”两个其乐融融的景象,都不觉抿嘴微笑。
孟丽君心底却是一阵怔忡,禁不住想到了爹爹。除夕佳节本就是万家团圆之时,可叹自己和爹爹虽同处京城,却依旧不能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也不知他在皇甫府里一切可好?心头不禁一酸,举起手中拨浪鼓摇了两下,心底暗对自己说道:“爹爹尚在人世,便是今年第一桩不胜之喜。我岂不知,天下事焉能件件十全十美、尽如心意?我既已选择男装为相,于孝道上说不得只好有所亏欠了。何况我早就和爹爹商量好了,他明日便会登门,我又何必急于这一刻?”如此一想,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到了晚间,府内各处香烛高悬,灯火通明,外间爆竹烟火之声,更是络绎不绝、彻夜未歇。翁婿二人遥望着无数烟火花炮呼啸而上、冲天绽放,灿若五色流星,将夜空映照得有如白昼一般。太师喟然叹道:“这般热闹的除夕,可有数年未见了。”前几年天下战乱未息,朝廷疲于应付、国库空虚,百姓惶惶不宁、人心浮动,新年庆贺亦不过是胡乱应个景儿,哪有如今万民欢腾、兴高采烈的气象?孟丽君自入京以来,这还是第一遭见到如此绚烂耀眼的壮美奇观,不觉看得入迷。
太师却在一旁缓缓说道:“自十一月来,朝鲜、波斯、吐蕃等各国皆陆续遣派使节,携了贡品,重新入京。明日朝贺之时,皇上便会在金銮殿内接见各国朝使。明堂,三年前南疆叛乱一起,这些昔日的臣属之国便立时停了贡物,虎视眈眈地逡巡着我朝边界;如今眼见事无可为,方重又摆出一副恭敬之色。有道是:弱国无外交。要想四夷敬服、万邦来贺,诸般手段谋略皆落下乘,不足为倚,唯有国力强盛、民心凝聚才是堂堂正道。今后倘能年年除夕皆似今日,你这丞相之责方算尽到。”孟丽君闻言一凛,站起身子,对着太师躬身一揖,肃然道:“小婿受教了。”
在千家万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元贞二十年的元旦之日终于到来……
元日朝贺乃是一年一度的国家大典,诸般礼仪繁复隆重。皇帝一早便要换上全副穿戴的朝服衮冕,亲率文武百官,入太庙主持祭天拜祖大典,再回到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接见各国来使,并赐下筵席,宴赏群臣。去岁朝廷外平李逆,内除刘捷,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因此今年这朝贺之仪,较之往年愈见庄严肃穆,尽显大国风范。
皇帝原是最厌烦这些繁文缛礼的,往年元旦,等祭□□拜大典完毕,待到国宴之时,皇帝早已甚为不耐,只依礼敬过一巡酒,便要指一两位大臣代驾敬饮,自己离殿回宫。今日国宴,他却是一反常态,频频举杯,与群臣舒怀畅饮。
皇帝酒量极宏,如今亲自举杯一一相敬,谢过百官为国辛劳。群臣之中,大多从未受过这等荣宠,尽皆喜动颜色、如坐春风。人人只道皇帝今日兴致极好,必是因朝廷否极泰来、百事顺畅的缘故,哪知他于钟鼓礼乐、美酒珍馐之间,一副心神片刻也不曾离开过那道位于群臣之首的身影,面上却是半点不露端倪,眼光也四下转视如常,并不紧紧追随那道身影。
孟丽君如何不明了皇帝的心意?她举止神情亦是一片平和如常,只偶尔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之时,彼此眼神中浮现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从宫中领宴出来,孟丽君与同僚互道过新春贺喜之语,便起轿回到了相府。苏映雪受封一品诰命夫人,这日一早也自按品大妆,乘轿入宫去拜见过太后,领了午宴方回。
二人皆换过一身家常裘服,携手在夕晴阁里小坐。说起今日宫中筵席,苏映雪抿嘴笑道:“老爷,你可不知道,今日安平公主见了我,别提有多亲热了。旁的王公贵妇她一个也不理睬,只拉着我的手,话儿说个不停。她还同太后说,要和我结为金兰姐妹呢。”说着一双美目笑意盈眸,斜睨着孟丽君。自从夫妻俩搬出太师府、迁入相府后,在人前苏映雪便开始改口称孟丽君作“老爷”了。
提起安平公主,孟丽君不禁几分头大,忙问道:“那你是怎么回话的?”苏映雪道:“我自然不敢应承了,想了个法儿搪塞过去。公主还待不依不饶,太后千岁却开口发话了。她说:‘结为金兰姐妹,自然是极好的。今年恩科主考,哀家瞧皇上的意思,多半是要点中你这位金兰姐妹的好夫婿、我们的状元公大丞相了。说不得便只好烦劳丞相慧眼识英才,替哀家好好地瞧一瞧,务必要从这一科的进士中,挑选出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来。只消人品好、才情高,不曾娶过亲,相貌又和公主般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