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车驾在昆明城停留了五日,随即启程一路东行前往贵阳。孟士元收拾好随身行李物件,带了几个家人,坐上三辆轻便马车,远远地跟在钦差车驾之后。
贵州一省近年来饱经战乱,几度沦为鏖战沙场,百姓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虽然收复较之云南为早,然而孟丽君一路行来,见贵州地界的治安反不如云南为好,流寇山贼劫掠百姓之事仍未杜绝。朝廷的赈银赈粮只在少数几处府县发放,多数难民须得辗转颠簸数十里地,再排上大半日长队,方能领到少量米粮,等到回转各家,已是数日之后了。因此不少难民索性拖家带口,滞留在赈粮发放的所在,不肯回家。如此一来,家园重建之事自然耽搁下来。
一行抵达贵阳,孟丽君宣读过圣旨,同样减免了贵州所属各州府县一年的钱粮。又将那巡抚田弼和提督郑大宽单独唤出,疾言厉色地申饬了一番,严令下去,限期一月之内,务须肃清流寇、疏散难民,使其安然过冬,不致耽误了来年春耕农时。届时若还做不到,必要参奏一本,定他二人个颟顸无能之罪。
田郑二人听了相爷这番责饬,皆面带愧色,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贵州一省自二人以下的大小官员,人人再不敢稍有懈怠,俱都使将出十二分的精神,夜以继日、风风火火地行动开来。如此一来,自非先前拖沓马虎之情形可比,短短数日间,各地气象已为之一变。
这日已是仲冬二十四日,孟丽君命两名随行官员暂留贵州,代行监察之职。钦差车驾便于这一日启程,回京陛见复旨。众人离京三月,归心似箭,其时又近年关,自然是一路兼程,终于赶在腊月二十七日回到京城。
这时宫中已封过印玺,皇帝无须料理朝事,独自一人坐在乾清宫内,手中不住摩挲着一方碧玉小印,面色几分欢喜几分焦急。一时权昌进来,脸带微笑,躬身禀道:“万岁爷大喜!郦丞相回京复旨,现在殿外候宣。”
皇帝遽然站起,眼中射出喜悦的目光,一连声地道:“快!快宣!”见权昌转身要去,忙又唤住,道:“且慢!”这片刻间他心底已转过七八个念头:“她……她此刻就进宫复旨,算来该是才刚下轿,还不曾回过府里。这一路鞍马劳顿,只怕倦得紧了。照说宫内已封过宝印,本来这复旨亦不过是依例走个形式,若是旁人,朕必然体恤辛劳,断不会这时召见。可是……”回想起这三个月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滋味,现如今那心心念念的梦中伊人就在殿外,这满腹相思之情如何还能遏抑得住?将手上小印放入荷包之中,贴身收好,道:“待朕亲自出殿,迎接丽……郦爱卿。”
孟丽君见权昌进殿通禀,便垂手立于殿外等候。不知如何,一颗心又酥又麻,竟突然怦怦狂跳不已,欲待强行镇定心神,从来万试万灵的法儿却不管用了,反越来越觉脸热耳赤起来。蓦然间只见眼前鲜艳的明黄色一闪,一个熟悉之极的身影映入眼帘,登时便如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心湖,周身燥热全消,嘴角边已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拜倒行礼道:“臣郦君玉奉旨督察云贵,现今回京复旨,参见吾皇万岁!”
皇帝怔怔地望着孟丽君,三个月来在梦中频频出现的绝美玉容,这一刻当真现身眼前,倒令他几乎疑是做梦。抢上前两步,伸手将孟丽君扶起,直到握住她柔腻温滑的手儿,一颗悬起多日的心才终于放下,三个月的焦心忧虑一扫而空,尽数化作如心花怒放般的欢喜,沉声道:“丞相一路辛苦了。”左手举袖示意,右手却仍握着她的手儿不肯放开,君臣二人并肩携手,步入殿内。权昌微微一笑,候在殿外,并不进去服侍。
孟丽君等了一会,仍不见皇帝放开自己的手,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皇上!”抬头望去,迎上皇帝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自己,听他压低了嗓音,缓缓说道:“这次你既然回来,我……我这一生便再也不会放手了!”语音极低,然而话语中的坚定执着之意,却是半点不容圜转。孟丽君一怔,随即嫣然一笑,也低声回道:“我知道的。”
皇帝说出这一句话,实是难以自禁的真情流露,原也不指望她说些甚么,这时猛然间听到这四个字,当真出乎意料,心神为之一震。随即缓过神来,只觉一颗心欢喜得如要裂开了,一生之中的愉悦欢畅再无过此刻,胸怀舒坦之极,直恨不能放声长啸,又恨不得手舞足蹈才好。过得好一会,方渐渐平静下来,终于松开手,君臣二人在沉香榻中坐下。
孟丽君呈上奏折,还未开言,皇帝已接了过来,摆手道:“爱卿的奏折留下,朕一会就细看。你一路鞍马劳顿,今日且不谈国事。朕虽不舍,却也只留你片刻,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去罢。”孟丽君知他一片好意,体恤自己辛劳,便也不再坚持,只随口说了几句路上景致。
皇帝笑道:“朕富有四海,却不及爱卿自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教朕羡慕得紧呢。”转过话题,道:“朕听说那孟士元重病痊愈,前两日也到了京城,就住在皇甫府上。待年后开了印,朕便要召见于他,好生嘉奖补偿一番才是。”孟丽君道:“臣子为国尽忠,原是份内之事。孟提督一腔热血报效朝廷,只盼学有所用、英雄得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