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丽君和父亲的感情,远远重于原著中的父女之情。丽君女扮男装之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向父亲隐瞒。
钦差船队一路西行,这一日经过重庆城,因并无紧要公事,并不作停留。重庆百姓闻听当年的“郦神医”如今官拜大丞相,奉圣旨南巡,皆扶老携幼,自发聚于水道两岸,绵延十数里。从前受过她救治之人,更设下香案,遥遥对船顶礼膜拜。孟丽君踱出舱外,对着人群挥手示意,回思往事,不觉感慨。
再行十数日,终于抵达云南境内。孟丽君按捺住急切的思父之心,缓下船行,沿途视察巡考,见各地散兵流寇已基本整肃一清,不少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种上了冬麦,战乱之后仓痍满目的大地开始呈献出一片复苏的景象,有了几分百废俱兴的苗头。朝廷第一批赈粮已经运到并开始发放,难民们在各州府县重新设立的衙门口,排队领取赈粮,虽然衣衫褴褛、人数众多,倒也还算井然有序,并无惊惶骚乱之举。新近返乡的难民们,同时还可领取一些简易农具,以便开垦荒地、重整家园。孟丽君瞧在眼里,不觉微微点头,袁容和荣清到任只两月工夫,便能有如此政绩,殊属难得。
这日来到汤郎镇,镇上的里正迎上前来,诚惶诚恐地拜见过钦差相爷。孟丽君见镇上诸般举措皆处置得当,温言嘉奖了数语。说罢公事,想起当年之事,问那里正道:“你这镇上可有一名秀才,名唤潘秀成?”
里正一愕,不知相爷如何会知道那“潘秀才”之名,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相爷话,本镇确有一个潘秀才,只是去年冬天死在了叛贼手里。”孟丽君一惊,道:“怎么一回事?”里正愤声道:“那些天杀的叛贼,抢了人钱财不够,将家伙什儿劈了当柴烧不算,还要烧书。潘秀才开始一直忍着,看他们还要抢书来烧,这才急了,发了疯一般地冲上去……却叫那杀千刀的狗贼一刀……一刀……”实在说不下去,举起衣袖抹了抹眼泪。
孟丽君也颇觉凄然,半晌问道:“他家中还有何人?”里正摇头道:“都死了,全都死了。他的老娘、媳妇、十一岁的儿子,全都被杀了……”孟丽君默然不语,叛军残忍暴戾,死在他们手下的良善百姓,又何止潘秀成一家。
里正象是忽然想起甚么,精神一振,说道:“好教相爷得知,那个杀了潘秀才一家的狗贼,本来带了十几个贼兵,逃进西边山里做了强盗,时不时地还来我们镇上洗掠一番。前阵子荣提督率军清剿山贼,已将这一伙千刀万剐的强盗尽数拿下,就在武定城里当众正法了。我们镇上还有好些人特地赶去法场观看,大伙儿都拍手称快呢!潘秀才的仇,也算得报了。”孟丽君点点头。
钦差一行从汤郎镇弃船登岸,里正送至镇子南端路口。孟丽君望着路口旁凉亭前的石碑,忍不住伸手过去抚了抚那冰冷的碑面,想起两年前便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缉拿自己的榜文告示。如今两年过去了,爹爹冤屈昭雪,自己“钦犯”的罪名也销了,现下站在这里的,乃是手握生杀大权、军政要事一言而决的当朝大丞相。世事变幻之奇,殊难意料。然而再过数年之后,自己又会如何呢?即便这世间当真有天意、鬼神、因果轮回之说,自己原也不必理会,更无须理会。天下事俱在人为,只消自己尽到心力,事情究竟成与不成,皆是俯仰无愧于心了。想到这里,孟丽君展颜一笑,紧了紧身上披风,欠身入轿。
钦差车轿经过武定,两日后抵达昆明。自出京以来,孟丽君早已一路明发公文,严禁各处地方官员擅离职守,行奢华铺张迎接之举,是以以荣兰之亲,亦不敢亲迎至云南边界,只领了一队亲兵护卫,出昆明城外十里相迎。
二人数月未见,彼此甚是挂念。孟丽君见荣兰一身银袍银甲,态度沉稳、行事干练,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发,号令传下令行禁止、无不凛遵,端见独当一面的大将风度。先前跟在自己身旁时一直不能磨除的一点孩稚之气,已全然不见。而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尽皆表明眼前这位新任“云南提督”恪尽职守、政绩甚佳。看来当日太师所言“须得放飞高远、独历磨练,方能大放异彩”一言,果然不虚。
一时间得了机会,孟丽君悄悄问荣兰道:“老……老大人……现在何处?”荣兰心领神会,低声回道:“就在提督府。公子放心,老大人早已病愈,身子康健。我欲遣人知会袁表允一声,就说丞相一路督察巡视,鞍马劳顿,今日暂且歇息一日,明日再理公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孟丽君见荣兰说这话时,面上微微流露出一抹忐忑不安之色,想是颇有些担心自己责备,不由莞尔一笑道:“好清儿!说不得本相今日倒要做一回因私忘公之事了。”想到少时便可与爹爹相会,心情一阵激动澎湃,直恨不得快马加鞭立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