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英语都蹦出来了。
高云歌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又发出了笑声。宋洲现在就像个一米八多高的孩子,还会打奶嗝的那种,声量虽然高,但夹得很细,哼哼唧唧的,听起来一点都不歇斯底里,反而……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太糟糕了,简直是太糟糕了!”他嘟嘟囔囔的,背对着高云歌,小半个上半身都要挂出窗沿了,他奶声奶气地控诉,像是在演舞台剧。
“一点都不好玩,办厂一点都不好玩!没意思,都去€€€€”
他短暂地迟疑。
高云歌甚至能幻听到他本来是想说,没意思,都去死。
宋洲再次蓄力,冲天大喊:“滚€€€€”
“宋恩惠第一个给我滚,滚呐!”宋洲开始一个个点名。
“是!我承认这个厂名最早是你取的,但那又如何呢?有本事就自己也去办一个厂,隔三差五来我这儿指手画脚,有意思吗?我赚钱了不分给你,我亏钱了也不问你借啊!你谁啊,凭什么啊,谁给你的自信来我这儿输出的啊,带着你找的那些求职简介滚,滚呐!”
宋洲白天并没有对宋恩蕙发作。
他也没道理冲姐姐发脾气,宋恩蕙说得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
她问宋洲和高云歌现在是什么关系,宋洲期待高云歌能主动些,看向他的眼神无比期许。再说了,宋恩蕙又不是外人,不然也不会在联系不上宋洲的情况下,给高云歌打电话。高云歌就是承认两个人已经同居了都行,高云歌涨红了脸都良久憋不出一个定义。
宋恩蕙当时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你们在谈恋爱。”宋恩蕙看向高云歌的目光里甚至有鼓励。“谈恋爱、结婚、生子完全可以是独立的三件事情。不要把罗曼蒂克和资产绑定混为一谈,血脉的延续更是基于对死亡的恐惧。”宋恩蕙劝高云歌不要那么紧绷,不要考虑以后会发生什么,享受当下才是最为重要。高云歌却说,不是这种关系。
“哦?那是什么呢?”宋恩蕙很意外,难道还有比自己更超前的思想。高云歌却只会摇头,无法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他不愿意将就和含糊:“不是那种能被定义的恋爱关系。”
宋洲的破防之旅从这句否定开始。
他开始无差别攻击,宋恩蕙滚完后邹钟闻滚:“啊!不是温州天才设计师下乡麒麟湾吗!自己没点眼力见的吗!让你休息还真就闲着无事不打板了啊!生产连停三天你不慌的吗?滚啊,跟你哥一起滚回温州去吧!”
“对,滚!跟他哥一起回温州去吧!”高云歌附和道,但是用玩笑的语气,没有宋洲那么抓狂。
宋洲:“小娅也滚!”
“好!”高云歌同意,“小娅也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做表格都要去ty找教程,最简单的求和方程都还不会自己输入要复制粘天,乖乖,我雇的是什么人才!你从我这儿滚了在麒麟湾都找不到第二个厂要你了!”
“还有那些黄毛,都叫什么来着?”宋洲只记得熊安的名字,高云歌说一个,宋洲就让一个滚,一条流水线二十多号人全都滚回云贵川:“滚回去再读几年书吧,在这儿打工能赚几个钱?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甘心吗,就这么认命吗!”
宋洲这是要让整个洛诗妮都滚蛋,就地解散。
他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干咳了两下后大发慈悲道:“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你也要给我滚,但介于你现在还在开车,你可以最后一个滚。”
“好。”高云歌得令,已经记不得自己现在开的是第一个来回。
宋洲还没发泄够,又还尚存一丝理智,骂客户滚之前特意询问高云歌能不能让孙菲也滚。高云歌毫不犹豫地点头,今天晚上只要宋洲能高兴,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滚。
宋洲再开始输出时更像是在吐槽,心狠手辣夏之心,续航不足孙菲,其他小客户更不用说了,有些一点点单就催个不停,另一些吹毛求疵为了多抹点零,滚,滚吧,都哪里来滚哪里去吧,滚去别的厂里下单,漂亮心情滚,天骐滚,路尔德滚,整个山海市,整座凤凰山,整片麒麟湾,都拔起腿来滚。
宋洲让供应商滚的时候就支棱了,义愤填膺!林文婧第一个给我滚!江浔妈岁数大了还是不要滚了,慢慢走就行,那些小加工厂就不要出现了,毕竟挣的都是些辛苦钱,忙起来了烫金厂老板自己都要上机器打印“LostNi”的标签,你们消失就行,不要再出现,给宋洲留个清净。
上下游前后左右全都以各种各样的形态滚蛋了。
宋洲成了孤家寡人。他脸上丝毫没有无助和悲伤,他笑了,开始新的胡言乱语。
“滚了最好,我也不办厂了,我为什么要没苦硬吃啊,我每天开跑车炸街,挂着钥匙扣收租不好吗?”宋洲嗓音都变了,跟主播连卖好几个小时般干涩,他用最枯槁的声音,清点最丰厚的资产。
他特意把手伸出窗外,迎着风什么都没抓住。他每伸出一根手指就报出一套房子的小区名字和单元号,商品房、公寓,商铺、还有厂房……他在回忆到瓯北一个老工业区边上的宿舍楼时卡壳,宋宛成记在他名下的都是优质资产,除了那一栋瓯北农村里的小楼,紧挨着他曾经办过厂放置过流水线的平房。
宋宛成只要有饭局就爱故作姿态的忆苦思甜,那栋小楼是他来时的路,是他事业道路上的第一步,买下来完全不具备出租性价比,但他就是要拥有,并把这么重要的里程碑放在唯一的儿子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