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家伙,还不至于伤到我。”罗雨神态悠闲,背靠石头,细细擦净刀刃的血迹,以免生锈。
叶星辞自愧不如,恨自己临战怯懦。
“不敢杀人,没什么好羞耻的,相反这是好事。”罗雨朝刀上哈气,淡淡说道,“我杀再多,一场仗也就杀他百八十个。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除王爷外最聪明的人,我相信你有能力指挥千军万马。”
很快,孙总旗攀上山。先是称赞他们干得漂亮,随即伏在一块石头,向南俯瞰。
叶星辞避开周围的血迹,也极目远眺。
只见龙吟川北岸火光连绵,营帐如海,这便是喀留军的主力!
营区并不规则,像几片丢在岸边的石头。这是一种扎营策略,能让夜袭的敌人因不熟悉路径而吃亏。
营区外围有两排木栅,高在外,低在内。两排木栅之间架设木板,外围长木高出的部分作为护墙。哨兵就在木板上巡逻,下层则存放兵器箭矢及供轮值者休息。
开拔时,这些木栅也会运走,必要时还能组装成攻城器械。
“看不清啊……”叶星辞使劲眨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勉强看得见营区之间的大排水渠,连营帐间的小渠都看不见。那些巡逻的喀留兵,活像小蚂蚁。
太远了。此处虽能俯瞰敌营,但也只是给眼睛留个纪念,因为足足隔了三四里地。
他抻长脖子竭力往前凑,手上一滑,满目粘稠的腥红,还有肉屑。他胃里一翻腾,面上若无其事,用披风蹭了蹭手。
“孙将军,不能再靠近了吗?”叶星辞问。
“这是最佳位置,方圆五里的制高点,只能在这观察。再往前,哨兵密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孙将军坚毅的面孔有些凝重,“就算冒险刺探,也只是徒损兵马。”
“可是太远了,看不清细节。”
叶星辞双目微眯,继续观察。
敌营以东,有一道口袋状河湾,用兵之法显而易见:“若我军发动进攻,可用兵力压制,从东西两侧夹击。将敌军逼进河湾,关门打狗。这是杨老将军的想法,没错吧?”
孙总旗点头。
“难道,楚献忠就想不到?”叶星辞眺望敌营的火光,“他们为何在此驻军,将自己置于险地?真的疏忽了?或者,这是个圈套。”
世事无常,如猪大肠环环相扣,全是圈套。离乡以来,他中过太多陷阱,施粥被投毒、卖棺材被骗钱,早就学会了换位思考。
“喀留人很粗蛮,也不擅行兵布阵。”孙将军语带鄙夷。
“可是,他们的几百骑兵,冲散了安泊县的几千驻军。”叶星辞持不同意见,“上回我随九爷与楚献忠交涉,连莽汉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这代表,他们一直在学习中原文化。”
有句话他没明说:他认为杨老将军轻敌了。
孙总旗皱眉沉吟,忽然问:“翻越雪山奇袭沙雅城,佯攻诱敌,就是你提出来的?”
叶星辞笑笑:“有点异想天开,是吗?”
“当我们认为一件事不可能,敌人也会认为不可能。而取胜关窍,或藏在其中。”孙总旗赞赏地打量他,“我十八岁时,若有你一半机灵,我能美上天。”
叶星辞信心大振,继续凝目远望。
此刻,河湾东侧的空地也有大量兵马在巡视,绵延数里,是提防夜袭。他一瞬不瞬,久久注视,敏锐的洞察力提醒他,有什么地方怪异。
哪不对……
是路线!所有骑兵的巡逻路线都透出僵硬。他单盯住一人,见对方走着走着忽而猛勒缰绳,迫使坐骑拐弯。面前分明只有一片草,而那人却像怕踩到什么。
有陷马坑?铁蒺藜?可是,哪有在自己的巡逻路线上设陷的。
“孙将军,你看。”叶星辞遥指河湾东侧,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孙总旗,“比起巡逻,你不觉得,他们更像在守护什么吗?”
孙总旗注目片刻,疑惑道:“难道,那就是地下粮仓?上回还真没留意。”
“不。”叶星辞断然否定,“刚刚,我看见一个人在解手。若有粮仓,他绝不会这么随意。”